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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储秀宫幻影(1)

上午7点45分。李明唐晚上又做了那个同样的梦。他决定重游故宫,揭开梦里的秘密。故宫博物院早上八点半才开门,神武门前已有不少游客在焦急地等待。施瓦茨教授不时看着腕上的手表,对李明唐表示自己的不满道:“博士,我们花着霍夫曼先生的美元,不是专程浏览故宫的吧?”

李明唐听了施瓦茨的抱怨平静地回道:“施瓦茨教授,故宫是寻找不死之花的起点,是打开所有秘密的第一把钥匙。我再次向您郑重请求,必要时请不要打断我的思路。要不多久,我保证给您一个满意的回答。”

听了李明唐的反驳,施瓦茨无奈地耸了耸肩。

八点半神武门厚重的大门准时打开,焦急等待的游客纷纷拥入。过顺贞门,钦安殿前便是御花园。李明唐走在前面,施瓦茨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身后十几步外的一位游客已引起他的注意。他凭借敏锐的直觉,早就注意到这个来历不明的记者在波音747从巴尔的摩-华盛顿国际机场起飞的那一刻,已如鬼影般贴上了他们。思维一向严谨的施瓦茨不相信这仅仅是个巧合。

穿过御花园往西便是储秀宫。后面的游人暂时还没涌过来,院内宽敞幽静,两棵苍劲的古柏相望耸立,大殿台基下东西两侧是一对戏珠铜龙和一对纯铜梅花鹿。咸丰六年(1856年),当年的懿嫔在这里生下同治皇帝,五十岁大寿的生日又从长春宫回到储秀宫,就是在这个不起眼的宫室中统治了中国半个多世纪。李明唐默默立在这处单檐歇山顶,面阔只有五间的古建筑前,微闭双目,意识渐觉恍惚,身体也如羽毛般轻轻飘起,悠悠地飞入装饰豪华的储秀宫内。在这里,他更加清晰地看到了那个脸色苍白,阴森冷酷的老太婆。但他仍未找到打开那个秘密的钥匙。

立在不远处的施瓦茨迷惑不解望着禅定般的李明唐,不知他搞得什么名堂。李明唐从梦游中回到现实,对一脸困惑的施瓦茨说:“我们打个赌,我现在就向你描述宫内的装饰和摆设,如果是我错了,以后的行程全由您安排。”

施瓦茨教授对这个建议颇感兴趣,一连回答了三个“yes”。他从霍夫曼那里对李明唐最近两年的行踪已了如指掌,李明唐这两年很少回国,更没有机会来故宫闲逛,而更早的时候他一直在美国求学,就算他有超强的记忆力,也不可能将999间古建筑的细微差异全印在脑子里。如果李明唐做到了,只能说明看不见的上帝在暗暗帮助他。

李明唐一边回忆着梦中的情景,一边缓慢地叙述着:“我们面前这扇门为楠木雕万字锦底裙板隔扇门,窗饰万字团寿纹步步锦支摘窗。进到室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间正中摆一张地屏宝座,上面是5扇紫檀嵌着寿字镜心的屏风,屏风上方面悬着一扇刻有‘大圆宝镜’的金字匾。东西两侧都是花梨木的玻璃隔扇,不过一扇是雕竹纹,另一侧是雕玉兰,分别将东西次间与明间隔开。再往里走,梢间以花梨木透雕缠枝葡萄纹落地罩相隔;继续往前走,是一道花梨木边框内镶大玻璃的隔扇,后面是避风隔,转一道屏风出去,是丽景轩……”李明唐没有描述丽景轩。丽景轩是后殿,慈禧太后的寝室,那里只有贴身的宫女才有资格进去。

施瓦茨教授被李明唐学术味十足的叙述打蒙了,就算是国内长大的门外汉,对这些专业性极强的描述也会摸不着头脑。施瓦茨教授摇摇头,生硬地引用了一句中国话说:“博士,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一溜。”

两人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入殿内,正面的明间正中果然是宝座,后面是五扇相连的紫红色屏风,上面的梁上挂着黑底金字的匾额,东西两侧的隔扇上也果然雕浮着栩栩如生的竹与兰。李明唐细细观察,那玉兰和竹的位置与他描述得正相反,雕竹纹的摆在东边,玉兰却立在右边。李明唐望着屏扇喃喃道:“错了,错了,一定是工作人员搞错了。”

施瓦茨教授对这个小小的差错并不介意,他开始相信李明唐,相信这个古老森严的皇家宫殿里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储秀宫后殿是丽景轩。丽景轩面阔5间,单檐硬山顶,东西配殿分别为凤光室、猗兰馆。慈禧就是在这里生下大清王朝的第九代皇帝①。

李明唐刚踏上后殿的泛着绿苔的青砖地,突然感到心跳骤然加快,眼前又出现电影镜头般的幻觉。

光绪三十四年(公元1908年5月11日),农历四月十二,辰正。

丽景轩回廊下朝外走着两位身穿湖绿色旗袍,扎着麻花辫的宫女,一个手里端着银盆,一个捧着金边描漆托盘,上面摆着青花瓷盅。按紫禁城里的规矩,皇太后起床多时,晨妆已毕。紧接着又见一位清秀的宫女捧着一只同样的漆盘沿回廊另一端走来,漆盘上盛着一只银质的水烟具。

丽景轩正房,宝座上半卧着面容憔悴,体态虚弱的西宫皇太后。身边立着一位亭亭玉立,眉清目秀的宫女。一位年轻英俊的佩刀侍卫上前磕头请安毕,低眉面地,垂手恭立。宫里的规矩,臣子与下人绝对不可直视主子。清宫资料记载,丽明轩除了太监,任何男人不许入内。可见侍卫在太后眼中的位置绝不一般。这时除了老太婆身边的宫女,所有的太监、宫女全部退到殿外。

待最后一位太监退出丽景轩正房,太后微微抬起身子,望着下面的侍卫道:“奉国将军,你也该看出来,哀家的身子骨是越来越差。”

年轻侍卫忙俯首回道:“老佛爷龙体只是一时欠安,如今已是初夏,阳气上升,老佛爷定会一天比一天吉祥。”

太后裂开已有些塌陷的嘴巴笑了笑,那笑比哭还难看,说道:“文博不过是开慰哀家罢了,自己的身子自家还不清楚?到了这个岁数,怕是……难得好起来喽。”

年轻侍卫跨前半步,仍垂首回道:“老佛爷多虑了,我们还盼着您万岁,万万岁呢。”

太后欠起身子,叹口气道:“哀家不是怕追寻先帝,我是担心……如今的皇上性情懦弱,胸无大志,担不起治国理政的大任。若不是早该回后宫颐养天年的哀家硬撑着,那些手握兵权的汉人早就反了。唉——,大清三百多年的江山改姓易帜事小,只怕黎民百姓又要陷入战乱兵燹之中。”

年轻的侍卫一言不发,垂首倾听。

太后紧盯着侍卫道:“文博,哀家知你一向忠心耿耿,今日就交你办一件差事。做成了,不只是哀家为先皇留下的大清社稷多操几日心血,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也可避免叶赫那拉氏横招飞来之祸。吕后,武皇的前车之鉴还不够多吗?哀家的心思……奉国将军该明白吧?”

侍卫依然低着头,按着腰间的宝剑道:“老佛爷的话文博明白,为大清国的复兴,也为黎明百姓安居乐业,太后……您只管吩咐,文博定万死不辞!”

太后颌首笑道:“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太后略一停顿,对座下静立的宫女道:“蓝樱啊,你不用侍候我了,去下面与奉国将军一同立着,我有话要对你们讲。”

良久,侍卫躬身退出。

幻觉渐渐淡去,李明唐如梦初醒,眼前太阳高照,游人纷嚷,施瓦茨教授见李明唐缓过神来,上前提醒道:“博士,还往下参观吗?”

李明唐想了想回道:“不用了。走,去西华门!”

西华门处于故宫西南角,现为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馆藏绝大部分是清代档案。虽然同处故宫,这里却清冷了许多,大厅里鸦雀无声,人迹稀少。档案馆的查阅有严格的制度,必须出示个人身份证、工作证,还要有单位查阅用途的证明信。必要的证件李明唐并不担心,在机场高速上许总交给他的公文包中一应俱全,预备的空白介绍信也与工作证一一对应,并加盖了红色的印章。

李明唐在僻静的地方将介绍信填写完毕,随后来到保管利用科。接待室的工作人员是一位中年女士,草草看过李明唐的身份证和北京师范大学的工作证,便将介绍信胡乱丢弃在一边。李明唐的查阅范围十分明确——1908年上半年的《太后起居注》。办毕手续,李明唐与施瓦茨一同进入胶片档案阅览室,阅览室内十分安静,除了他与施瓦茨教授,唯有一个戴着老式花镜的老者专注地查阅文献。

等了许久,工作人员调来微缩胶片,李明唐装入微缩阅读机。胶片微缩技术很好,屏幕上出现清晰的文字。按规定馆藏资料严禁复印、拍照,这个规定对他们却形同虚设。施瓦茨教授那付特制的眼镜其实就是一架摄像机,并具有无线发射功能,高能量电池与高密度储存芯片分别嵌在眼架中,在安装了无线屏敝和电磁探测的特殊环境下也能自如工作。

李明唐在查阅卷宗时,一个叫纳兰文博的侍卫引起他的注意,从文字间判断,他应该是慈禧太后的御前侍卫,农历四月十二他的名字还在起居注中出现,但过后突然从起居注中消失了,查阅以后所有的记录,直到清庭最后一位皇帝溥仪被赶出紫禁城,这个名字再也没有被提起。李明唐又去检索这一时期的官员任命档案,仍是一无所获。李明唐回忆起梦中所见,一条原本掩在迷雾中的小路渐渐显现出来——纳兰文博很可能受慈禧太后之命离京寻找不死之花!李明唐激动地再次反复查阅卷宗,他要找到个宫女,那次秘密召见的唯一见证人。紫禁城中的宫女成千上万,这些地位卑微的年轻女子绝大多数被历史湮没,唯有一位侍女因贴身伺候着一位掌握着中国命运的女人而鸿爪雪泥。

李明唐两眼一刻不离屏幕,嘴里喃喃自语道:“赫佳蓝樱,赫佳蓝樱……你会去了哪里?”

施瓦茨毕教授竟不是在中国土生土长,难以吃透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他不会理解李明唐这句简单的句式中省略了好几层含义,自以为是地纠正李明唐说:“博士,已过去整整一个世纪,就算那个宫女活到一百岁,也不可能留在世上。”

施瓦茨教授的高见让李明唐哭笑不得,一时又无法向他解释明白。正起身打算归还胶片,进来一位身材高挑、瓜子脸的年轻女子,上身套一件巧克力色的长袖无领衫,下面是水洗牛仔裤,清秀端庄的鼻梁上架一副浅茶色窄边近视镜,肩上斜背着一个双肩包,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位在读的女研究生。女子从阅览室古色古香的方格门进来,环顾四周后径直朝李明唐这边走来。李明唐无意中望了女子一眼,心脏突然加速,感觉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似曾相识,可怎么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年轻女子亭亭而立,微笑着解释道:“十分抱歉,我需要查一份资料,但登记室告诉我已有人借去。我想,一定是在两位老师这里吧?”

李明唐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这里的馆藏档案共有74个全宗,1000多万件,海量的档案用浩瀚形容也不为过。而半天之内竟有两人借阅同一份档案,这样的机率应该比小行星撞击地球还低。

年青女子落落大方向李明唐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道:“姬豫,中科院地理所在读博士,植物地理学专业。”

李明唐也鬼差神使般伸出右手,两人的手掌接触的一瞬间,仿佛有电流传过来,激活了大脑深处某个细胞,不由地产生一种亲切感,似兄妹,又似恋人。李明唐不由地心跳加快,脸色微红,忙松开手回道:“李……李明唐,昨日才回国,美国马里兰大学任职,专业是远古植物研究。”

姬豫略显兴奋地说:“植物地理学与远古植物研究还是一家人呢,李老师又来自世界著名学府,造诣自然不浅,今日定要向学长讨教了。”

李明唐也忍不住笑了,回道:“哪里哪里,还是互相学习,共同探讨吧。”

被冷落一旁的施瓦茨教授警惕地观察着这位不速之客,似乎要从那双净如晴空的眼睛里探出谎言。姬豫很快察觉到这个碧发蓝眼睛的外国人不大友好的眼神,大度地向他伸出手说:“您好,欢迎来到北京。”

李明唐忙介绍道:“威廉·施瓦茨教授,任职德国洛廷根大学,地理学家。告诉你,施瓦茨教授是中国通,普通话讲得比我这个南方人还地道呢。”

施瓦茨教授礼貌地与姬豫握过手,颇为绅士地回道:“谢谢,对姬女士的欢迎本人不胜感激。”接着,又以诙谐的口气说:“按您们中国话讲——能在这里见到您也是缘分。打个比方吧,植物学与地理学结合孕育出年轻的植物地理学,看来,我们还是一家人呢。”

施瓦茨在笑话中故意卖出一个破绽,目的就是要试探姬豫的身份。姬豫果然反驳道:“施瓦茨教授只讲对一半。植物地理学并不年轻。在中国,植物地理的概念公元前六世纪就有了,《诗经》里面多处提到“山”与“隰”②生长着不同的植物。对“枢”③和“榆”这两种性质非常相近的榆科乔木,当时已观察到它们分布的环境不同:一种长在山地,一种分布在平原。公元前五世纪的《管子·地员》一书就叙述到山地植物的垂直分布现象以及山阴与阳坡的差异,记载了随地形变化的植物分布,列举了从水中到陆地依次更替的12种植物。在西方,古希腊学者泰奥弗拉斯托在公元前334~前332年随亚历山大大帝东征印度,把他沿途观察到的草原、荒漠和热带森林的植被变化记述在《植被历史》和《关于植被的论文》两书中。”

姬豫引经据典,当仁不让的严谨学风令李明唐刮目相看。施瓦茨教授话峰突转,指着卷宗问道:“不知姬女士打算从这份档案里寻找什么?讲出来,也许我可以告诉你。”

姬豫听了欣喜地回道:“那就谢谢两位老师了。——我在研究植物群落的形成时听到一个古老的传说,据说有一种神奇的植物,可以治疗百病,让人健康长寿。1908年春天,身患重病的慈禧太后曾派人寻找传说中的神草。我打算查阅那个时段的《太后起居注》,求证那个传说是否存在……教授,您在档案中是否看到相关的记载?”

李明唐再次拉长了下巴,细细打量姬豫。面前这位清秀的女博士表情认真,仍未完全脱去女生的单纯与稚气,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该不该告诉她实情。旋瓦茨教授也是一脸的困惑,猜不透这位年轻女博士水有多深。沉寂片刻,施瓦茨教授以攻为守回道:“明显的证据嘛,档案中根本查不到,但蛛丝马迹还是有一些。我有个小小的建议……姬女士不妨将档案翻阅一遍,然后……我们可以交换意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也许我们可以得到更全面的结论。”

涉世未深的女博士似乎没有察觉到老辣的施瓦茨教授一箭双雕,爽快地应道:“如果不会因此耽误两位老师的时间,姬豫乐意遵命。”

姬豫不客气地在阅读机前坐下,为了不打扰她阅读,施瓦茨礼貌地起身去休息室吸烟,李明唐来到花格子窗前,随意地浏览着窗外的景色。太阳已升上中天,将对面配殿的轮廓映在院子的花砖地上。李明唐不停地看腕上的表,这时早已过了中午,不知下班前姬豫能否将档案看完,就算是勉强从头翻一遍,也是走马观花,不大可能从日复一日的流水账中捕捉到有用的线索。

一个小时后,姬豫已将两大本卷宗的微缩胶片浏览完毕。李明唐暗自摇头,这种阅读速度简直就是扫描。施瓦茨教授显然也不相信姬豫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档案真正看完,略带嘲讽道:“姬女士,您也许发现了重要线索?”

姬豫微微偏着头,含笑回道:“教授,这不公平。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您们先看到档案,自然该您先发表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