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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死生契阔子成说(一)

那人站在木槿花丛前,负手赏花,一袭锦衣便服,挺拔俊毅。

依旧高贵儒雅。

依旧沉稳隐墨。

眸间清澈透亮,温润如水,映出木槿花纯净之色,回眸浅笑看她,一如当年——

倘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倘若没有南延乱,她如今会否仍执迷于南煜的情?会否已是他的妻?舞昕恍惚,思绪飘荡,脑中回响的,竟是十年前,同样在这个庭院中,同样在木槿花开的季节,同样如此看她之时,他对她说……

偏如今,一切已非过往。

刚回到府中,便见到这般情景,舞昕有些惊愕。

收起恍惚,唇边一抹冷笑渐渐泛开,欠身:“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煜痴痴看着舞昕,眼中的清冽蒙上一层忧色,顿时深邃如潭,难以度侧。

见南煜不语,舞昕径自起身,轻声道:“陛下,是来告知舞昕前往东朝和亲之事么?”

“你已经见过绝相?”南煜脱口而问,神色前所未有的惊慌,再见舞昕但笑不语,方才收起惊措之态,缓缓出口:

“我没忘记。”

舞昕一个愣神,让南煜两手紧牵,顺势拉入怀中,淡淡馨香充斥鼻间,那是荷花的幽香,素雅恬静,如同记忆中过去的舞昕,雅致凝神之美,隐而不发,淡然处世。今日再看她,似又在平静中多了几分张狂的邪魅,妖媚中隐含典雅,冰魄盖其容颜,却掩不住那惑人的气息,紧紧虏获人心。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十年前的那句话,今日依然如旧……

“我没忘记。”

舞昕的笑僵在唇角,有些冷意,有些嘲讽,心中一动,随即冷冷一言:“你又何必如此?”

南煜将怀中人圈得更紧些,耳边传来舞昕又一言:“我……活不长了……所以,你不必对我下这么大的心思……”

猛地将舞昕拉开距离,眼眸中带着惊吓,似血般鲜红,颤声道:“什么叫……什么叫你活不长?”

舞昕回视他,探究着南煜眼中到底有几分真,想要将手从他宽大的掌心抽出,可是南煜却用力箍住,咬牙一字一句艰难出口:“什么叫你活不长了?”

舞昕咬唇,低头,准备开口时,一滴一滴鲜红的血从头顶滴落在她的手背,猛地抬头,只见南煜依旧注视着她,唇齿间却渗出血。

“你……”舞昕惊慌,欲伸手触碰南煜的脸,可是他似乎不为所动,依旧在等着她的答案,“你怎么了?”

南煜反手将舞昕的手脉掐住,眼神变得反复,然后猛地松开手,后退着。怨色溢满那深如幽潭的眼眸,“你……就这么……恨我?”言落,南煜猛地吐出一大口殷红,然后疯狂地笑了起来,捂住胸口,继续冷笑道:“我以为,你回来了,一切都会过去,可你居然用百日闭气?武家之大忌,你居然用在自己身上?为什么?为——”一个激动,南煜只觉体内有股抑郁之气窜入肝脏,难以压制,直直单膝跪下。被南煜一直紧抓着手的舞昕也随之一并跪地。

“煜——”舞昕失措喊出南煜的名字,本是犯了天家大忌,却引来南煜凄楚一笑。“来人——”

“不要叫人……你终于又、又唤我的名字……”南煜弱弱地道,眉眼间有着道不尽的欣喜与舒心,“我……我、等了足足、足足十年……”伸手想要抚住舞昕的脸时,就差一点点距离,手无力垂下,南煜靠在舞昕的肩上,失去知觉,手,却依旧紧紧不放……

皇庭之中福子来去匆匆,御医汇集,静候在南帝寝室,皆皱眉不已,南煜双眸紧闭,呼吸从方才的急促渐渐缓下来,化作游丝,薄唇泛着青紫,回到宫中又吐了一次血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那手,仍紧紧握着舞昕不放,像是要兑现诺言一般,执着依然。

舞昕坐于床前,心中思绪有些混乱,因为他、也因为那手、因为曾经的承诺……

“怎么回事?”舞昕沉声,见一群御医皆束手无策,冷汗从头顶直冒出来。或许是因为南延乱中舞昕的善谋、或许是因为墨帝对其册封的身份、抑或许是绝相于朝堂的势力……南天上下对这个弱质女子皆有着莫名的敬畏。“难道你们没有一个能确诊?”

“陛下所中之毒……与、与先帝相似……”太医怯怯道,头始终不敢直视舞昕,可是就在他开口说这么句话的时候,从寝室外传入一声呵斥,带些焦急——

“胡说!”姚太后在蓝芷姻的搀扶之下,疾步走进来,双眼通红,似乎在听到消息后马上赶来,一走进内室,见到舞昕坐在床沿,有些儿错愕,随即又转头对群医怒道:“陛下不可能会和先帝中一样的毒!绝不可能!陛下吉人天相,来人!将这个庸医拖下去杖打三十!”姚太后神情间慌张失措,胸口因过于愤怒激动而波动不已,蓝芷姻见状,连忙用手扫着她的胸口,方才顺通了不少,姚太后双手颤动不已,右手按在左手之上,缓缓抚着左手的尾指,脸色愈加暗沉起来。

舞昕望着姚太后过激的表现,心中一阵狐疑,只是暗暗观量,未置一语,待其情绪平稳下来才起身行礼。

“舞昕见过太后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舞昕起身,手依旧被南煜紧紧箍住,一动,两手紧牵的情景就落入他人之眼。太后见状,眼神一黯,神色莫测,身旁的蓝芷姻一时之间万般思绪在心头,只是被那忧心所掩盖。

“陛下无缘无故怎会中毒?”姚太后话中苛责之意尽显,直直针对舞昕。

对上那双因为过分忧虑而发红的眼,舞昕收起忧色,正色道:“臣女着实不知,陛下与臣女交谈之际,突然吐血,而后便昏迷过去。”

姚太后听及此,脸色更加阴郁,只是苦于无法当面发泄,见南煜即便昏迷不醒,依旧如此紧张舞昕,心头不知是何心情,又忆及太医所言而甚是担忧,却只能无奈地问到:“如今如何是好?”

御医闻言皆垂首沉默,姚太后见状一怒拍案,“一群废物!先王当日于病榻之上,你们亦是如此,连先王所中何毒都无法告知哀家,如今亦然!朝廷养你们有何用处?”言落手抚上额头,闭眸忧思。

舞昕于一旁默默听着,待其平复后方开口:“殿下,倘若是中毒,舞昕有一友人或许能解。可否容太后……”

姚太后挥手,一手捂头,头疼非常,“宣!”

明溪早已在舞昕进宫前在忆痕的通知下,静候在宫门外等待宣召,在太后一声令下后便在福子的引领之下急急步入南天帝宫。

号过脉,明溪从药箱中拿出一套银针,从中抽出几根最细长的,对准南煜的两手和双脚的经脉一针,南煜紧牵舞昕的手缓缓松开,舞昕退出来,明溪收起手中动作,一太医见状惊呼:“你怎么阻断陛下的经脉?如此一来,岂不是血液无法流动?”

“什么?”太后恐慌地看向舞昕,眼中交织着恐惧和怒意。

舞昕回视明溪,只见明溪不急不缓道:“莫要担心!陛下确是中了子夜的毒。”

姚太后怒目圆瞪,缓缓而言:“姑娘真可确定陛下所中之毒乃子夜?”

“明溪十分肯定。”

闻言姚太后语塞,脸色极其沉重,似乎一时慌了心神。

“姑娘所言不对,老夫所知,子夜乃剧毒,且无药可解一下毙命,为何陛下?”太医抚须疑惑道,又不敢明言。

“陛下所中之毒已非一朝一夕之事,怕是有些时日了,莫非亦是用……”太后话至一半手不自觉地掩住唇咽下欲出口之言,脸色一变,拍案而起,“陛下何以会中此毒?传令下去……”舞昕闻言眉心拢起,往姚氏望去,又落眼于南煜身上,而后——

“娘娘,且慢。”舞昕示意明溪继续言之。

“所幸陛下中毒不深,加上其内力深厚,能够即刻用真气护体,且以药物调试每日小量排毒,方才没有异样。”

“如此说来,陛下早已知晓自己中毒之事?”姚太后敛起眉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依你之言,陛下已是抑制住毒性,那为何又会昏迷不醒?”

“那是……”明溪眼角微微小心瞄向舞昕,“可能之前过于激动,才导致气血攻心,子夜之毒涣散不聚,一涌而出,真气抑制不下。明溪有法子解此毒,不过现在还需一味药引,待丁少取来即可。”

“是何药物,还不快快取来,怎的就将陛下的经脉阻断?”蓝芷姻情急之下匆匆而问。

“郡主莫急。”明溪微笑,看向太后,“丁少所取之药乃天雪峰顶的圣药,尚需时日,为了防止体内毒气乱窜伤及龙体,如此阻断血脉便可拖延数日。”

“那、那数日之后,那药仍然来不及怎么办?”姚太后又是一问。

“那除非有高手输入真气与陛下,否则明溪也无能为力。”

“我不是就是一个现成的高手吗?”一清朗的声音传入,未经通传便直闯入内殿,南岷神色难得严肃,“便由我来护卫皇兄。”

“岷儿……”姚太后泪眼婆娑,南岷走入扶住母亲,眼中尽是忧心,又看向舞昕以眼神询问,“姐姐……”

“殿下,舞昕在此向您保证,舞昕定当保陛下安康。”说罢,便欠身道:“舞昕告退。”径自离去,不料——

“慢着。”姚太后喊住她,又对其他人道:“你们且退下,本宫有话要与王女说。”

“母后?”南岷奇怪地看向姚太后。

“先退下。”

众人领命一退,寝室之中余剩二人,顿时空旷非常,姚太后走至床前,用手轻轻抚着南煜紧闭的眼与那皱沉的眉心。

“虽身为太后,但本宫更是一位母亲。”眼睛从未稍离南煜,姚氏继续道:“作为一个母亲,本宫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孩子。”声音顿时一改之前的温和慈祥,变得犀利凶狠。

舞昕于一旁淡淡看她,沉默。

只听姚氏继续道:“十年前,煜儿便待你不一样,本宫看得出来,加之本宫与你父亲的渊源,本宫乐于看到这般情景,只是……南延一役后,你便开始疏远煜儿,甚至最后离开南天,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姚太后回头直直望进舞昕眼中,出口的话更是刺进她的心中,字字血泪,“你,还是伤了他。”

“这些年来,本宫极力促合煜儿与芷姻郡主,就是不忍见煜儿因为思念而日日憔悴。可是……千算万算,本宫都没有料到:你居然会回来。”

闭上眼,心间万般滋味,苦涩萦绕心头,一股腥恶之味顿时上涌至喉咙间,极力将那液体咽下,挥挥紫纱衣袖,冷冷一笑:“殿下错了,舞昕此番回来,并非如您所想,待舞昕做完该做之事自会离去。”

“只怕是神女无心,襄王有梦。”姚太后起身,眼中尽是忧虑之色,“如今日之事一般,陛下如此执着之人……”

“殿下。”舞昕猛地打断,“陛下不是一个只惦念儿女情长之人,您大可不必如此忧心,再者,一朝风云变幻,只怕是世事而非。”舞昕言落,回头离去,姚氏不明所以,只是暗暗更加忧虑,床榻之人眼帘微微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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