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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死生契阔子成说(二)

“王女留步。”舞昕才步出雷音殿,便被人唤住,回过头,蓝芷姻一袭儒雅风流,浅笑欠身,眼神中却有着难掩的淡漠。

“郡主?”舞昕话一出口,动气之间,喉咙间那股腥味挥之不去,以至人有些虚,慢慢挪步闲适靠在殿前的石柱,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异样。“有何指教?”

眼前此人,自十年前的南延乱之后,便是四国所有女子眼中最神秘且拥有最高封号的奇异女子,可是终于见到她时,每一次都让自己措手不及。

时而琴心无双,那般琴声渊远而悲恸,又是如此蓬勃朝气;时而妖孽风流,视礼法于无物,变化莫测;时而端雅恭谨,运筹帷幄之间流露着一丝无奈;时而淡漠闲适,似乎天地之中毫无牵挂,一身逍遥……

“我看不透你。”思虑万千终于脱口而出,蓝芷姻平静地看着对面那倚在石柱上的紫衣女子,她眼中露着平和,即便看不清面容,却能想象出她现在正温柔地看着自己。

“看透了……”舞昕轻轻言,话语之中少了平日的戏谑,“又如何?”语落,嘲讽一笑。

“你莫非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定睛看着舞昕,似乎想从她的眼睛中看出什么端倪,可是仅是一瞬,蓝芷姻以为她可以捕捉到舞昕的一丝情绪的时候,又被那美眸中不断扩散的笑意所蛊惑。

舞昕眼一晃,身体渐渐无力,勉强支撑着,眼中的笑意愈加浓郁,只是蓝芷姻的身影在其眼中慢慢涣散,依然混沌不清,不知该如何集中焦距的时候,那温柔而清扬的声音在蓝芷姻身后缓缓传来——

“蓝郡主,太后传召,请速速前去元岘宫。”

安王南羽一袭白衣之上,那只用金线勾勒而出的猛虎熠熠生辉,往日的飘逸依稀,今日更添几分尊贵的皇族气息,唇边的微笑依旧,为这座正沉浸在忧虑的皇庭拂来一丝清风。

蓝芷姻尴尬一欠身,朝舞昕深深一视,便直直离去。

在蓝芷姻的背影隐没在御花园的花丛中时,舞昕猛地弓下腰,吐出一口暗红的血,便身体不支地往前倒去,南羽疾步上前,顺势将其圈在怀中,眉头深锁,欲开口时,便听到舞昕幽幽嬉笑一言:“为我觅得一清幽之所静养,可否?”言落,便闭上眼眸,似已无力。

南羽将舞昕揽身抱起,目光落在那紧闭的还残留方才血迹的苍白的唇角,清扬的声音染上一丝飘忽阴霾,无奈道:“你还是……那么在乎他……”

仰视朗朗晴空,那话音如风,遥遥渺渺,那身影如云般轻盈洁净,瞬间飞身越墙而出。

是夜,清凉如水。

一袭紫裳立于木槿花丛前,目光沉静自然。突然身后来人为他披上一件披风,静静道:“夜凉。”

舞昕回眸一笑,那笑清洌带着一丝明了。

从南天皇宫来到安王近郊的府邸已过半月,丁少在南煜中毒几天后将药顺利送至南天,南煜服下明溪配置的药后在御医们的调适之下,体内毒气已清,身体日渐康复,蓝芷姻日日前去探视,而南煜亦并未提及舞昕之事,所有人都陷于沉默的深渊。南天朝堂之上,南帝更是以身体抱恙为由将东朝的求亲推迟,舞昕接到消息后,只是淡淡抿唇,依旧不发一语。安王日日相伴,只是舞昕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明溪来诊脉,亦不知缘由,只是自责直道:“为什么?没有理由这样!没有理由……”由于体内寒气已然窜至心脉,一经动气便吐血不止,所以舞昕只能静静坐着,安王亦陪着她坐着,两人能够这么耗上一个下午。绝景臣得知女儿宿于安王府邸,遣人送来些衣物后便不闻不问,反倒是恭王,时不时前来此地,嬉皮笑脸地拉着舞昕谈天说地,只有这个时候,舞昕还会如往常一般调侃几句,只是忆痕发现她有时看着恭王的眼神悠远深长,仿佛透过那张稚气明亮的脸在寻找着……

这般平静地过了半个月的时间,似乎每个人都忘记了世间的纷争,只是各怀心事……

舞昕搂紧披风,径自仰望皓月,忆痕无声退下,临行时仍不住顾盼,终是无奈叹息。

她在等,一直在等……

月光柔和淡雅,一层层铺洒大地,那花丛中的木槿花小而繁多,日日盛开,日日枯竭,在月华的沾染下更显光辉,绿叶茂密却夺不走其耀目的色彩,星子闪烁,明亮非常。

舞昕低头,拈过一朵木槿,放至鼻间轻嗅,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面具下的唇轻轻勾起。

终于还是有人耐不住性子先找上门了。

多日以来,她一直在等。

舞昕回首,顿时有些错愕,随即又化作一缕浅浅淡雅的笑,如月般神圣,“我没料到,竟会是您先来找我。”

微笑愈加浓郁,舞昕继续道:“仪太祖妃娘娘。”

“那么你以为会是谁?那个男人吗?”仪太祖妃媚语欢珠,声声扣耳,那姿态与在御花园相比实是天壤之别,如今的她举手投足间媚态依旧,只是一身夜行衣让其隐没在夜的黑暗之中,月光照出她的脸,露出一抹杀戮之气。

“舞昕以为,您不该露出那般骇人的表情,毕竟二十年前,您与我娘乃南天齐名的美貌女子。”看着那在岁月的洗礼下越加妩媚的容颜,可想而知年轻时又会是何种风华绝代。

二十年前,南天有二美。一是礼部尚书之女于冰,生于官宦之家,谦谦温文,举止素雅,学富五车,性情虽柔善,但却如冰霜难以近人。一是印门门主之妹印菲仪,出身江湖,妖冶美艳,风华绝代,侠义仁心,虽然外表冷艳但却爽朗非常。洛雁儿评其曰:“一美若梅,婷婷立于冰霜之上,高洁圣雅;一美似阳,远于天际之巅,光华四射。”

“莫将我与这个贱人相提并论!”印菲仪此话一出,舞昕瞳孔色彩惊变,隐隐而怒。

印菲仪冷笑一番:“生气了?”慢慢走进舞昕,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可惜道:“可惜了,可惜了一副好皮囊。如今看来,比起你娘,你实在差太多了……”话到一半,突然加重手中的力道,捏紧舞昕的下巴,狠狠地道:“那个贱人在破坏了别人的幸福之后居然可以若无其事地生活,不过老天有眼,让她中毒难产而死。”

舞昕思量着她的话,然后一笑置之:“不怪乎我爹那么恨你!”眼中戾气渐渐消逝,微微笑着用手挥掉仪太祖妃的手。

“这般仇恨,怕是任何人见了都会认为是你下的毒。”

印菲仪睨着眼,笑得阴冷,“怎么?难道你爹不是这么说的吗?”一手按压在花丛上一运功,抓起一撮木槿花,捏个粉碎。“四年前更以追捕天下第一杀手之名,借机运用手中的权力毁了印门。”

“娘娘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何我爹会执意认为我娘之死是娘娘所为?”舞昕拂去落于肩上的花末,对上印菲仪略带疑惑的眼眸。“我娘和先帝中的皆为同一种毒——印门的子夜……”

印菲仪的眼慢慢变成探究之色,舞昕笑得自然,在月色之下,冰魄带上一抹寒艳,舞昕的声调变得莫测。

“子夜混合银末。”舞昕呵呵笑着,“娘娘既是印门之人,当知此二种东西混合于一起有何用处。”

“那又如何?”

“据舞昕所知,印门中有一门规:但凡弟子皆不可随意改动本门毒药。所以……您不可能会下这种毒。”紫纱轻扬,说不出的妖异。“娘娘出身江湖,本是侠义之人,如今……只怕是遭人陷害。”

“哈哈——果是以慧著称啊!只是即便本宫遭人陷害也无法掩盖你父亲捣毁印门的罪过。”寒风四起,印菲仪含着恨意。

舞昕没有丝毫怯意,继续道:“娘娘不细想,我爹爹会对付印门,只是受人利用,莫不是有人加害之,又岂会成如今这般局面?”

一阵猛风,印菲仪伸手迅速掐住舞昕的脖子,眼色暗沉,“说!如今接近羽儿,又有何目的?”

舞昕闭目,凝神:“娘娘,若您真为安王殿下好,那便更应查出凶手。”

“何出此言?”加重手中的力道,直逼舞昕开口。

“先帝驾崩,我爹便担上弑君的嫌疑,这是为何?”

舞昕此话一出,便引来印菲仪一阵恍惚,而后化作一抹哀默:“先帝仁厚,可惜……”舞昕仔细端详着,心中暗自思量印菲仪的态度,只见那美目随即露凶光,扣住舞昕的喉间一字一句狠狠道:“你又怎么能确保绝景臣有多清白?”

“这世间又有何人真乃清白之身?只是,南天上下皆知,先帝驾崩于我爹有百害而无一利,必是有心人陷害之。”勉强透气一笑,“况且舞昕方才不是说了:先帝与我娘皆是中此毒而死,既然我爹会认为乃是娘娘所为,那其他人会如何作想?倘若那人真有意离间,到时此事的罪名落于娘娘身上,安王又该如何置身事外?”

“再者,娘娘真希望印门一门上下因为别人的陷害而平白无辜丧命?”

手渐渐松开,印菲仪目光直直定在舞昕微微勾起的唇上,心下起了涟漪:似乎开始真正审视着眼前这个慧名在外、能如此处变不惊的女子。

“你想如何?”印菲仪收回手,静静看绝舞昕。

“既然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那么何不合作,将那人找出来,这样一来,既能为我爹洗刷毒害先帝之名,娘娘也不用背负上那莫须有的诬陷,岂不乐哉?”

“哈哈——”印菲仪仰首笑着,在月光之下美颜尽是一片苍凉之色,随即定睛注视着舞昕,“今夜,你我之间所说若是泄露半句于羽儿,若是你胆敢伤害他,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印菲仪的话音袅袅,伴随着阴冷的寒风那袭黑衣隐没在黑夜之中,舞昕久久叹息,方才动了心神,伤了气,一个恍惚,喉间那股腥热再也抑制不住,从唇齿间溢出,直直朝那盛放已至极致准备凋落的木槿花上,一丛的淡紫色花儿瞬间染上了鲜红,在月色之下更加撩人——

舞昕擦拭唇边的血渍,突然嘲讽一笑:朝开暮落……

“小人槿花心,朝在夕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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