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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命里红尘皆不醉

“既然如此,为何王女眼中还会如此神伤?莫不是因为心中仍有牵挂?”蓝穆青一语道破,引得舞昕一时语塞,再抬眸,面露迷离之色,轻笑嘲讽道:“若是十年前的舞昕,还会天真地存有一丝期望……”回头那讽刺的眸光渐渐冷却:“而如今的舞昕,只会计较着他的虚假,而不会在意其中有几分真。”

蓝穆青皱眉,继而言之:“王女或许说得对,只是末将认为,陛下位居上位,其所为并无不妥,你之所以无法释怀,只是因为十年前南延乱之后陛下对废太子与济王两家赶尽杀绝,只是王女可知?陛下并非无情之人。”

“他的确会是乱世之中的明君,却并非舞昕心中所属的归宿。”舞昕笑颜渐露,灿若月华,明眸深处拢上一层烟雾,让人猜不出其所言是否真出自心中所想。

“倘若末将能证明,陛下并非无情,王女又当如何?”

舞昕转首,看着蓝穆青一副胸有成竹,浅笑安然的模样,莞尔一笑,反挑道:“将军又望舞昕如何呀?”

蓝穆青神色凛冽,阳刚的脸庞浮出一笑,自然应对:“到时……末将望王女寻心问之。”

“寻心?”舞昕兰指拈起衣袖掩唇哧哧笑着,而后笑声敛起,紫色纱袖弹指一挥间已甩至身后,眼神明灭,眼底闪着一抹寒意,声调不似往昔魅惑柔雅,变得暗哑低沉,“那又何难?”

似怒非怒的气息将蓝穆青周围笼罩,这个武将不自觉间暗暗心颤,这是始料不及的反应,他微微一愣,只道此女神色阴晴不定,难以琢磨。只能简单地行礼,继续道:“王女请随末将去一处地方。”

舞昕与蓝穆青一同坐在一架马车之中,忆痕于后面远远跟着,并未上前,只是一直关注前方车中的动静,从南天皇宫出来,一路从洛水城一直来到近郊的乡野,虽然环境清幽自然、鸟语花香,但是人烟太过稀少而显僻静,使忆痕丝毫不敢大意,心中更是悠悠隐虑。

车子来到一个仅有十数户人家的村落,村间孩童嬉戏,欢声笑语,实是愉悦,车中的人儿因听及那欢快自然、天真无邪的笑声而不自觉间嘴角轻扬,蓝穆青静静观视,心中惊叹舞昕的笑竟是如此平和温暖,即使带着面具,依旧可以让人感受到她心中此时的欣愉,该是真切的笑容?想到平日那般邪魅惑人的笑,所在的场合处世进退得宜、高贵柔雅,方才笑容可掬之下瞬间又化作寒魄般冷意……这样一个女子如今竟会为了这么单纯的一幕而如此展颜,蓝穆青顿觉不可思议,只是暗暗思量:绝舞昕……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突然,马车在一户大门开敞的人家门前停下,车中二人并未下车,只是忆痕眼尖地看到车帘被舞昕纤手挑起,往里眺望。

那户人家中有两个年长的老者在自家庭院中悠闲地坐着,沐浴在阳光的温暖之中,脸上尽是和谐满足的笑意,几双儿女伺候一旁,各自忙着手中的活,一边聊着天,谈笑间递上茶,老者接过后啖了一口,目光又看向前方,顺着老者的目光落点,三个小孩子在中间互相追逐,玩耍得十分开怀,似乎感染到他们的欢喜,所有人皆会心一笑,又大声喝止他们,嘱咐一番该小心玩乐……

这俨然便是一幅三代同堂的父慈子孝图。

舞昕收回手,正襟危坐,看着蓝穆青的眼眸中更多地露着不解。

“将军,这是何意?”

“王女觉得如何?”蓝穆青的目光透过车帘的缝隙,定定看着庭院中的人,久久,又看向舞昕。

“三代同堂,齐聚一室,如此天地,不含纷扰,自是惬意非常。”舞昕微笑以对,看似倾羡,但出口之话平淡无味,引得蓝穆青的目光在其面具上流连思量,轻言:“王女可知:那家人之中有何人?”

舞昕故作惊讶一问:“何人?”而后有笑意连连:“还请将军明示。”

“王女一直道陛下乃无情之人,只因陛下当年抄废太子与济王两家,一夜间上百人命尽亡。”蓝穆青见舞昕眸光闪烁,便继而言之:“但凡君王,皆不能因私情而弃江山社稷于不顾。王女应该知道,那两家人的存在对如今的南天盛世有着何种影响?”蓝穆青轻笑,“可是,陛下还是冒着如此风险,只为了一个情字……你还不知道他们是何人吗?”一切化作一声叹息。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舞昕顺着话接口道,手微微一颤,却不漏痕迹,眸中水雾迷蒙,浮动声息。继而靠在椅背,一手抵着窗沿托住下巴,一手用食指轻轻敲打着座椅,发出“扣扣”的响声,摇头轻笑:“陛下糊涂啊!”

蓝穆青背部嗖的一凉,皱起眉头,又道:“当年陛下连夜让末将以死囚换得废太子与济王的两个孩儿,送往此处,托付与这户人家,两位老人家膝下无子,又是极其良善之人,故而此事得以保密至今。”蓝穆青目光又落于远处,心中有份敬仰之情。

舞昕转首凝眸,静待下文,只见蓝穆青豪迈一笑:“王女,末将所言句句属实,陛下并非王女口中的无情之人。如今,末将斗胆一问:汝心何随?”

话音落于眼前人嘴角浮起的一弯不明所以的弧度,她静静坐着,如是一绝尘的世外之人,若即若离之间似乎悄然离世。

风过,一片发黄的叶子徐徐落地,似乎在一霎那间弹开了所有的光阴,百转千回,似是回到了当时……当时年少和那个人一起的时光……

久久,舞昕的话音响起,清清淡淡,如水清凉——

“吾心顺天,无欲无为……”

秋天已至,虽然依然延续了夏末的酷热之气,但南天位于沿海地区,因此在海风的吹袭下洛水城变得清爽非常,街市上人来人往,成熟的柿子清甜香味飘散举国,在这样的芬芳之中南天迎来了三年一度的秋试。各地学子纷纷赶至洛水城,十载寒窗只为一朝得志。每逢此时,洛水城便更显繁喧景象,一段段才子佳人的姻缘佳话总在这时候上演,留以世人传颂。

今年秋试,以绝相为主考官,绝府之中门生络绎不绝,与之前蒙受嫌疑时的门庭冷落的萧条之象截然不同,自上次卷入“先帝驾崩”一案至今,绝相乘势扫清身旁趋炎附势一流,在朝堂两党的争锋之下,此次秋试便成为绝相培植新势力的一个契机。

南天学子在参加秋试之前必须先经过属地的乡试,乡试合格之后才有参加郡试的资格,郡试的前五名方可前往洛水城参与官试,所谓官试,便是以主考官为首的朝廷重臣三司会考,在通过三轮选拔之后由南帝进行殿试,选出三甲排名。此等考试制度由南天开朝始祖南炎王所创,历代沿袭至今,由此选拔出许多人才,故而南天朝堂的清廉之风与此不无联系。绝景臣虽有今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但当年亦是从此一路艰辛走来,而绝景臣当初的高中,更是南天有史以来第一个从乡试一直到殿试皆名列第一之人,更得到如今姚太后之父、当初官拜宰相的姚声垠的垂青与力荐,后来方造就了今日的权倾朝野。

今年由于绝相求才若渴,因而官试更加严厉,最后选出的三人皆是人中之龙,在南煜殿试钦点之下三甲依次为姚杨、琅音、尹御尚。其中姚杨更是当今姚太后的嫡亲侄子,继姚声垠之后唯一一个能立足于南天朝野的姚氏族人,更是南天史上第二个以全胜之姿入主朝堂之人,此人不禁才惊四座,更是俊美非常,颇有当年绝相之风。

世人津津乐道,成为南天一时之间的佳话,不少佳人因一睹其卓越风采之后便心生仰慕,致使洛水城中又是一片欢歌欣舞的昇平盛态。

只是舞昕这时尚且不知此人将为自己未来带来如何翻天覆地的转变……

“绝相——”绝景臣从御风殿缓步走出时,身后传来福子的呼唤,绝景臣回头,只见来人气喘嘘嘘,正是元岘宫中姚太后近身福子,待其缓过气时,清秀的面容浮出奉承之意,绝景臣见之,笑意盈然道:“公公莫急,何事?”

“太后娘娘有请。”

走进元岘宫,依旧花团锦簇,景色怡人,着实是安宁之地。

姚太后立于花架之前,手中拿着一把精致的金色剪子,正认真地修剪着盆栽中有些许杂乱的枝叶。

“臣叩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行过宫礼,绝景臣俊朗一笑,恍惚之际,这笑看起来与舞昕邪魅的笑颜眉目之间有着几分相似,只是舞昕之笑邪气外露,气息带着些微冷意,而绝景臣之笑魅惑之息内敛,隐隐间让人产生和谐的错觉。

“娘娘还是钟情于花草栽植。”话语间流露的是彼此的熟悉。

“原来是绝相来了。”姚太后放下手中的剪子,回头轻轻一笑,温和之态犹如冬日的暖阳,“绝相见笑了,本宫也只懂得这些罢了。”

“娘娘自谦了,娘娘过去便对奇花异草知之甚深,内人当年的胸闷气虚便是靠娘娘的草药而得以痊愈,只可惜……”

“冰儿有福,得绝相为夫已是无憾。这么多年了,望绝相珍重方是。”

话音一落,二人便陷入沉默。

姚氏脸上略显落寞,随即又莞尔道:“花草怡情,本宫着实喜欢。”

“不知娘娘急召微臣有何事?”绝景臣话锋一转。

“其实并无大事,只是杨儿乃是姚家的嫡长子,自小,父亲便对这个孙子寄予厚望,杨儿终是不负众望,如今也入朝为官,本宫不懂朝堂之事,杨儿还小,处事皆无法圆满,所以望往后绝相能多加提点才是。”姚氏说得诚挚,眸光似水。

“娘娘莫挂心,臣自会多顾着新科状元,便如当年老师待臣那般。”绝景臣躬身作揖,尊敬非常。“不知老师近来身体方好?”

“绝相有心。”姚太后碎步缓走,绝景臣于身后慢慢跟着,“自父亲告老还乡之后,本宫也是许久未见,心中实是挂念,昨日杨儿入宫陪本宫话家常,他告知父亲一切安好,并带来父亲的家书,只是……”

“呃?只是?”

“父亲心中有心愿未了,终日挂心。”

“不知老师有何心愿?”绝景臣追问。

不料姚氏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轻轻道:“你。”

此话引来绝景臣疑惑的目光,姚氏继而道:“绝相乃父亲最引以为傲的学生,当年……”止住话语,轻叹一声:“当年本宫与绝相无缘。”

此话一出,绝景臣立即道:“臣不敢。”

姚氏一挥手,摇头轻笑:“这是父亲的遗憾,所以心中一直挂念非常,如今杨儿也进入朝堂,本宫也可以跟绝相开这口,以便遂了父亲的愿。”

绝景臣仔细聆听,“不知娘娘所指?”

“本宫替杨儿在此向绝相提亲,可否将舞昕许给杨儿。”见绝景臣不答话,姚氏轻笑:“绝相不必有负担,本宫今日之所以在此传召绝相,正是不以太后身份向你施压,而是以杨儿姑姑的身份,若是绝相认为这门亲事欠妥当,自是可以拒绝。”

“……”绝景臣陷入沉思。

在步出元岘宫之时,绝景臣不复来时的轻松,心中曲折万般,忧思非常。

正在此时,身后一声“绝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