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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秋花渐落香飘雨(一)

无可奈何花落去……

秋日的阳光依旧残存着夏日的一丝嚣张,照耀下来花朵显得惜弱不堪,然此时却是菊花繁茂的时期,正所谓菊黄蟹肥,夕涯阁便适时推出一系列秋季菜式,引得洛水城中半数人皆涌向阁中,终日忙碌非常。然则即便人潮溢满楼阁,夕涯阁东厢依旧清静幽雅,阁主明溪专门设置的楼阁规格,特别为舞昕安排的一处别所,楼阁内外俨然两方天地。

近日,南天朝堂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势力两分的局面因为新科状元姚杨的介入而产生微妙的变化。之前归属于蓝穆青麾下的部分朝臣在过去皆受到姚杨之祖父、当今太后之父姚声垠的提拔,更在太后姚氏的暗示之下,纷纷向姚杨靠拢,而姚杨本是绝相的门生,这样一来极具地削弱了蓝穆青的势力,使绝相手中的权力又重了几分。南煜静观其变,不动声色。似乎见到南帝的沉默,原先绝相一众门生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不断弹劾蓝穆青等一众武官,闹得满朝上下沸沸扬扬。与此同时,不知是否有意,苍木再次在殿堂之中提及被南煜暗中压制的东朝求亲,以苍龙伤愈、南天应尽地主之谊为由,设宴中秋之夜,以示两国交好。

一书生立于夕涯阁内楼阁之下,青裳飞炔,眉清目秀的英俊脸庞透着书卷气,却又流露着数声不该有的飒爽英姿,温润的笑容挂于唇边,负手抬头仰视夕涯阁东厢之上的紧闭着的房门。

“状元爷,我家小姐有请。”夕月柔和的声音在书生打扮的姚杨身后传来,姚杨回首,见夕月一袭银白色高圆领的秋衣衬得她原已修长的身姿更加匀称有条,举止得体而谦厚,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脸上温润清透的笑意浮现,谦谦有礼,心里却当下暗道:这夕涯阁虽是做这送往迎来的生意,但既然能与绝氏王女牵扯上关联,那便不简单,何况自古以来,人流聚集之地,便是消息流通之所,四方楼阁所在即四国之属,可见王女手中握住的不止是南天朝堂的威望和权势,更是天下消息之源。

“劳驾。”

夕月领着姚杨绕过庭院回廊,来至东厢楼阶,却见安王一袭白衣,抬眸痴痴凝视阶梯,一手执扇,一手覆于扶手之上,怔怔愣着,全然无了平日那般洒脱逍遥之风,却丝毫不损其清朗飞扬的卓越之姿。听及来人脚步声,安王方回眸,见是新科状元,便展颜尔雅点头致意,嘴角上扬。

姚杨见状,因是身处市井,未尽朝臣之礼,仅是躬身抱拳作揖:“下官见过王爷。”

“免礼。”那笑依旧让人如沐春风,一直立于姚杨身后的夕月看得一时失了神,俏丽的脸上染上一抹红霞。恍惚片刻即道:“王爷来了怎不先通知夕月一声,瞧这会儿倒是夕月招呼不周了。”说着笑着将南羽和姚杨方才因偶遇而突生的错愕驱散了去,彼此皆是温婉一笑。

此时,忆痕出现在台阶之上,没有夕月那般待人接物的圆滑,冷漠的性子让她全身都产生着一份与世疏离的冷淡,出口的话也是冷冷清清的:“小姐请两位上楼。”

言落,人也迅速消失在楼阶上。

夕月当下招呼着两人上楼,东厢的布置简单素雅,没有夕涯阁前厅中的繁华,多了份幽静安宁。

随着夕月的步伐来到厢房,踏入内屋,二人便闻到一股清淡素雅的荷香,随之看到——

一朵紫色木槿花被女子捻在手中,女子一袭紫衫,斜倚在凭栏上,唇边挂着一抹莫名得意的微笑,修长的指尖适意地将花挑成丝,散落在凭栏下的潺潺流水之中,随水而逝。

舞昕斜睨着,见来人入了屋,莞尔一笑,依旧是斜靠的姿势,轻启朱唇:“恕舞昕身体不适,无法起身相迎。”

安王似是习以为常,轻笑一声便径自坐下,夕月适时送来一壶花茶让其品上一品,安王执起一个粉彩花枝茶杯于手中把玩,口中自道:“好杯配好茶。”

另一头姚杨有些皱眉,暗自观视着舞昕,早闻绝氏王女十年病愈归来后性情变得十分难以琢磨,而且脸上不知何故带着一张面具,煞是邪魅妖异,亦十分骇人。早前一心为了仕途,无心其他,如今即以入主朝堂,加之太后暗自提亲之事,前来一会,见面之后竟不知该如何启齿,只觉此女虽看似无礼无规,却无形中有着一股威慑之力,让他心生防范。思量之际,舞昕慵懒的声音缓缓响起:“不知状元爷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安王起身,疏朗一笑:“你们有事相谈,本王还是回避的好。”言落欲迈步离开,岂料舞昕掩面清笑,“无事不可对人言,王爷且留步。”而后回头看着姚杨,目光中含着一丝清亮透彻,而后又闪现魅惑之气,“状元爷,对吧?”

姚杨点点头,心中的某根弦被轻轻挑拨了一下,不知是何种情绪,只道是含糊回应过去。安王闻言方又坐回位置上。

姚杨用手顺了顺外衣,严谨道:“下官今日冒昧登访,是问王女要一个答复。”落落大方的温文举止,着实有着与其美名相符的气质。

舞昕似乎起了玩心,装起糊涂来。“哦?何事?”

“王女爱说笑,自是关于提亲之事。”

南羽闻言,端起茶杯的手微微颤动,只因“提亲”二字如刀割般在那素来未装进任何俗事的内心深处刺了几下,一抹看不明的情愫在明眸底下一闪而过,依旧是那波澜不惊的眸子,依旧清透若水,只是只有他心中明了:那一池清澈的湖水已泛起一层又一层涟漪,让他措手不及。

“太后殿下说,倘若王女应了这门亲,那便在过几日的中秋之宴上为你我赐婚。”姚杨轻言,再看向舞昕时却发现她似乎恍若未闻,便拧起眉来。

中秋?又是中秋?舞昕些许恍惚地看向置于桌上的木盒,木盒上带着个小金锁,里头放着南煜的一道圣旨。不知何故,舞昕从父亲手中接过时,竟觉得沉重,心也随着懊恼起来,似是烫手之至,便一直将其置于盒中,不再打开过,仿佛不敢正视,又仿若这份情思承载太多不可料。同是求亲,眼前的人立意更为明了些,至少不会如那人般几分真几分假地难测。只是可笑的,他们似乎皆非因为她仅是她而希冀这门亲事。

思及此,舞昕突然张狂地笑着,不顾及任何仪态,带着不羁的唇角不似讥嘲,冰魄面具磷光闪烁,诡异极了。见姚杨惊措不明的模样,心中顿起戏谑之意,便道:“近日来,洛水城中尽道新科状元郎乃是一温润的谦谦君子,今日一见,舞昕觉着,谣言不可尽信啊!”舞昕掩面呵呵笑着,她笑得愈加肆意,姚杨的眉拧得更难解几分。然后缓缓敛起,继续道:“倘若外人得知状元爷如此急切地想与舞昕订亲,不知者怕是误以为舞昕是如何风华绝代的佳人,可倘若一见竟是这般模样……”舞昕用手背轻轻拂过脸上的冰魄,做出一忧伤神色,“他人会如何作想?嗯?”

姚杨正欲解释,却被舞昕截下话:“会否有人认为乃是舞昕垂涎状元爷的美色,利用权势欺压之?”舞昕起身,直视姚杨,委屈道:“这样一来,你让舞昕一介弱质女流如何抵挡世俗的流言蜚语,舞昕的清誉折损事小,误了状元爷锦绣前程则是舞昕的罪过了……”言落,那晶莹的水珠在那双灵动的眸间流转,似是增添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惹人怜惜。见状,姚杨静默不语,心头反倒升起怜惜之意,反倒是安王于一旁静静品茗,唇角隐隐浮动。

“王女怎可如此妄自菲薄?”姚杨沉声道,冷静淡定的模样让舞昕少了乐趣。随即便变了脸色,收起方才委屈的小女儿姿态,扫扫身上的紫裳,眼眸中的水雾散去,换作一副打量之意,冷声道:“若非如此,看来是状元爷另有所谋吧!”

说到此,姚杨依旧面容不改,淡定看着眼前这个易变的女子,冰魄下那双美丽的眼眸中有的不是猜忌,而是玩味与算计,那张面具虽是诡异,但与她整个人的张狂与不谙礼法而为的性情又是如出一辙的般配。他似乎对这门亲事开始起了兴趣,流露出的笑意愈加浓郁。

姚杨清朗一笑,作揖:“姚杨会静待王女的答复。”抬眸将舞昕探究的神色尽收眼底,“姚杨告辞。”言罢便径自离去,清风相随,适意非凡。

“无趣。”舞昕摇头,在南羽的对面坐了下去,执起一个粉彩花枝茶杯轻啖一口,柳眉轻轻拢起,道:“凉了些。”听及此言,一旁的忆痕上前将一壶茶端下去,重新再备,房中徒留二人。

方才的花茶清香依旧在屋中萦绕不散,二人皆沉默,不知为何,对着南羽时,内心总有着一份安宁,便是这份安宁使舞昕敛起往日于人前的戏闹与邪魅;正是这份安宁使舞昕永远无法对着眼前这个如水般清澈的人用上半分心机;正是这份安宁使他们似乎永远都隔着一层纱,隐隐约约、半梦半醒……

舞昕冷冷一哼:“呵呵,太后赐婚……”话语间半是自嘲半是讥讽。

“聪明如你,难道没看到他最后临去时眼中那浓郁的探究之色么?”南羽笑言。

“那又如何?”舞昕莫名一笑,眸光灿若星辰,周身萦绕着一股光华,烟霞弥漫,似是近得伸手一触即得,又仿若隔着万重高山……

南羽一怔,唇边浮起一朵冰花似的笑,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手轻轻伸向舞昕的脸庞,眼神中不似往常的清宁,带着一丝怅然和怜惜。舞昕见状,心中微微颤动。

只见南羽抬手抚顺她耳畔间散落的几根发丝,而后回神之际,惊措地收回手,两人四目相对,目光交织着一种复杂的情思,欲说还休,终究化作一抹叹息,在两人之间盘绕不散……

正当房中沉寂得只听到窗沿外潺潺流水声时,一声巨响从东厢庭院传来,南羽和舞昕皆是一惊,相视一眼,随即二人直直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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