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凤栖玉言断姻缘
四国307年，绝舞昕于沁痕宫门以一己之言安抚百官打消废后之举传遍天下，亦被史官记入史册《四国?东朝篇》，其慧绝之名亦因此不再仅是十年前的传言，而真实地为世人津津乐道。
凤栖宫中不因舞昕离宫的日子而萧索，反倒被打理得井井有序，繁华锦簇的春日正悄然地缓缓离去，池中的荷叶已然冒出些许尖尖的角，舞昕踏入凤栖宫的一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褪下一脸的忧思之状，弯了弯唇，又呈一副魅惑不透的模样。
“这可真真是折腾啊！”一记凉凉的声音在唇齿之间溢出。
话音刚落，然女便领着一帮宫女快步来到舞昕跟前，齐齐跪地请安，被舞昕一挥手，“免礼。”
然女见舞昕一脸微疲的样子，便细心地服侍着，却听到舞昕开口道：“然女这些日子将凤栖宫打理得甚好啊！”
“谢娘娘，这本是然女分内之事。”
舞昕满意地一笑，伸出纤手，示意她搀扶，然女如是聪慧，立即明白舞昕之意，上前恭谨地搀着舞昕的手，缓步进了里屋。
只是刚刚落座，一记玩味的声音从房外传来——
“王后娘娘，如今可谓是雨过天晴了啊！”
舞昕闻声不予以理会，接过然女递过的茶盏，悠闲自在地喝起茶来。凝眸静思，目光流转，再次抬眸之时却撞入一双深思探究的眼睛之中。
“苍先生这般无视礼法地闯入后宫，可谓是大大的不妥啊！”舞昕把玩着自己修长的手指，那青玉般葱白的指腹饱满而带着丝丝冷然的气息。“若是传了出去，可是影响了本宫的清誉啊！”
苍龙闻言弯唇，抱拳躬身：“参见王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舞昕冷笑一声，颇为不满地说道：“如今倒是本宫这个王后娘娘这般不招人待见，想来沁痕殿外百官所为亦是苍先生有意为难。”舞昕转而柔媚掩容一笑，起身刻意走近苍龙，邪邪地笑言：“想当初本宫与先生可是有肌肤之亲啊！怎么先生就不懂得避嫌呢？如今舞昕可才是在文武百官的刀口下险险逃开而已啊！”
苍龙自知舞昕所言乃是当日于南天驿馆被其兄苍木以苍氏一族独门暗器所伤之事，回身与舞昕正面相对，“娘娘所言差矣！方才娘娘数言压了群臣的锐气，微臣好生佩服！只是微臣尚有一事不明……”苍龙的眉宇间掺和着一抹纠结之色。“娘娘聪慧，自是知晓如今东朝文武百官除却担忧与南天敌友不分以外，尚有一事惶然不安。”
“哦？”舞昕心中已然会意，却装作一副无知模样，娇嗔发问：“还望先生指教。”
“娘娘如何有不明之理。”苍龙无奈叹息一番，道：“我东朝泱泱大国，先帝仅得当今陛下一子承其天命，陛下在迎娶娘娘为后之前曾立的四侧妃与六夫人虽已伴君侧数年，然一直未有所出，个中原因群臣并不知晓，只是身为臣子自当忧心。”
“那又如何？”舞昕眼中波光潋滟，泛着万千风华媚态。
苍龙摇首：“方才娘娘那一举动，无疑乃解困之良方，倘若真有其事自是举国欢庆，若是以假乱真，届时群臣便不似今日般容娘娘戏弄于鼓掌。”
“所以……”舞昕衣炔翩然，步履轻快，身姿摇曳，面容从容含笑，本是水盈的眸子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看不清颜色。“先生是来此确认的？”
“呵呵呵呵——”舞昕见着苍龙认真的模样，便大声笑了出来，毫无丝毫做作之意，只是笑声遏止，那绝世的容颜瞬间化作另一番风华，锐利的双眸半眯着，犹似入寐，沉默了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舞昕握住苍龙的手腕并将其搭在自己的柔荑之上，“这般可好？”
苍龙皱眉，将手指做兰指之状搭在舞昕的脉搏之上，未待其做出反应的时候，一声大吼充斥在凤栖宫中——
“放肆！”
东睿本来与舞昕一同进宫，却被群臣以朝中要事拖沓了一些时间，结果下了朝便急急赶来，却见到了苍龙极为亲昵地搭着舞昕的手腕，一瞬间来不及思考便气急败坏地吼了出来。
快步走到二人之间，拉开了苍龙与舞昕的距离，将舞昕紧紧圈在怀中，目光凶恶地瞪着苍龙，后者蹙着眉，憋见那女子微勾的唇角，似乎有了些意会。
“陛下……”
“陛下，莫要紧张！微臣还要恭喜陛下！”苍龙心知舞昕想必是为了方才他策动百官围守宫门之事而有心报复。
“何事？”东睿这才恢复理智，眉宇间尚且不得舒展。
“陛下，苍先生正为臣妾把脉。”柔柔的声音伴着一丝娇羞，全然不似平日的舞昕该有的声线，东睿闻声便高高地挑起了眉尖，用指背轻轻地略带宠溺的刮了刮舞昕的鼻梁，佯装怒道：“莫要如此戏弄为夫。”
苍龙见那夫妻二人将自己忘在脑后，便以手抵唇轻咳了数声，待那二人回头看着他时，轻声道：“陛下，娘娘身怀六甲，往后便不要如此随意带娘娘出宫游玩才是。”
“……”苍龙的训斥换来了东睿的沉默，舞昕见状，原本那弯出了弧度的唇角微微收敛，本是圈着东睿腰间的手缓缓松了开来，正当她想放开手的时候，东睿却先了她一步将舞昕的手握住置于胸口，一脸惊讶且带着不知所措的笑意，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应，只是一味地咧开嘴笑了又停，停了又笑。
舞昕微微一愣后便垂眸绽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一旁的苍龙将方才的一幕收入眼底，心中莫名地为东睿捏了一把汗，仅是一瞬间他差点以为那女子的情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怕是那聪明了一世的东睿此时因为初为人父而过度欢愉察觉不到而已。
“陛下。”苍龙微叹，“微臣告退。”
“苍先生留步。”舞昕的声音清清凉凉地透过依旧犯着傻的东睿，拦下了正欲离去的苍龙。
“娘娘何事？”苍龙与舞昕四目相对，便见舞昕已是一扫方才瞬间的阴霾之色，眼底尽是玩味。
“当初多亏了先生，促成陛下与本宫的婚事，如今我夫妻二人鹣鲽情深实在是先生之功，本宫终不能忘，今日趁此喜事，陛下，不如来个双喜临门可好？”舞昕偎在东睿怀中，不怀好意地面露献媚之色，俨然一副货真价实的妖后惑主之态。
东睿与苍龙闻言皆抬头，有些不解。
“苍先生贯来独来独往，甚是孤单，昕儿以为为先生做媒如何？陛下。”舞昕揪着东睿的袖口，一脸单纯。
东睿思及丁家宝与苍龙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便欣然地答应了下来，“昕儿所言极是。”
“陛下……”苍龙察觉到舞昕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倒是聪明地想要婉拒，只是却慢了她一步。
“舞昕听闻左相华影华大人有一孙女，美艳动人，想来亦到了待嫁之龄，与苍先生不管家世背景皆甚为相配，不如促成一段佳话。”最后的话音似乎刻意地拉长了一些。
“……”东睿一时之间但笑不语地望着苍龙，微微叹了口气，又附在舞昕的耳旁轻声道：“昕儿莫要如此闹苍龙。”
舞昕轻手推开东睿，盈盈地如花般娇媚地莞尔，缓步而走：“先生不回应舞昕，莫不是对这门亲事……”
苍龙直了直身子，“回娘娘，苍龙已有意中人了。”
“哦？”目光带着一丝勾魂的意味，舞昕挥了挥衣袖，略有些恼意地看着自己身上累赘的王后正装，一边道：“先生如此才俊，倒不知哪家姑娘能入得了先生的眼啊？”
“若然娘娘真的忧心苍龙的婚事，那便烦请娘娘告知苍龙丁少的下落。”苍龙说得诚恳，东睿定神看着苍龙，微微同情了几分，只是又忆起之前他离宫之前那丁家宝不是与苍龙处一块，怎道是如今问起舞昕来着？正是奇怪的时候，却见舞昕柳眉轻蹙，幽声若笛：“先生便那般喜欢宝儿？”
“那是自然。”苍龙沉声回应。
舞昕继而连续说道：“不是因为宝儿乃丁家堡的主人？不是因为她拥有天下四成的财富？……”舞昕未完的话被苍龙生生拦下——
“因为她是丁家宝足矣。”
舞昕目光含着笑意，清冽地望着东睿，又开口说：“苍先生可知，若是选择了宝儿，意味着什么？”
“……”苍龙抿唇，沉默了许久后幽幽答道：“天涯相随。”
“你懂。”舞昕摇首轻叹：“只是做不到。”
“……”
“既是如此，何不放开怀抱，放她自由，亦放你自由。”舞昕循循相劝。
东睿不由自主地轻笑答道：“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舞昕闻言垂眸，双睫微微颤，又缓缓抬起，看不清情绪，一脸平和。
“来日天下大定，苍龙必与她携手天涯。”似是对丁家宝的承诺，亦似是对自己所言。
“来日……”舞昕呵呵一笑，声音冷凝，如履寒冰：“又会是何日？”
沉默弥散在凤栖宫中，众人皆陷入深思，只能听见那淡淡的鼻息声，久久地化作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微臣告退。”
背影有些儿落寞，与那满池子意欲开放的荷花相比更带着凄凉之感，只是舞昕所言句句皆是事实，若然做不到便不要轻言许下承诺，即便许下承诺，何时才是尽头？
望着苍龙的背影，舞昕闭眸，却突然感到腰间传来东睿掌心的温暖，他抱得很紧，如当日她跳落碧落台时他抱住她那般紧密，尚未睁开双眼，耳边传来他独特的柔和音色——不是南煜的刚硬，没有南羽的清透，亦非作为月白时的嬉闹，只是属于东睿特有的夫妻之间的亲昵细语。
“相信为夫，终有一天我会与你携手天涯。”
他知道。
他懂。
何时开始她迷恋上了这种呢喃？舞昕抿着的唇流泻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感受到他的手覆在她的腹部，那暖暖的温度透过层层的衣服感染上她的肌肤，使她感觉她真的被他所需要且好好地保护着……
或许这便够了。
自小，她只是希望能被人需要着而已……
“我信。”
四国307年，东睿因其后绝氏舞昕怀得龙裔，下令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