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如果大脑可以执行删除指令的话
“失恋这回事啊,就像感冒一样,是人人都会得的,也是人人都会好起来的。”
大年初五的上午,跟着爷爷去校长家拜完年,出来就遇到了原来学校的舍友新芳。于是两边各自告别自己的家长,在大街上晃荡着。
街道上满是鞭炮留下的红纸屑,散发着淡淡的硝烟味,崭新的味道。
“……而且只有第一次最难受,以后慢慢就产生抗体啦。”
“那是你,”晓安白了死党一眼,“有新的暗恋对象了吗?”
“有啊!昨天去我姑姑家拜年,看到我表哥的一个朋友了!他好帅!”
“离我远一点吧,荡妇。”
“请我吃冰淇淋吧,帅哥。”
两人各咬着一只甜筒在大街上坐了下来,死党捅捅她,“有没有照片?”
“什么照片?”
“让你失恋的人啊!”
“没。”
“真差劲,肯定长得不怎么的。”
晓安真想承认这一点,可惜,她喃喃道:“没什么,也就比李俊基漂亮一点吧。”
“什么?!”死党跳起来,“手机快拿来!我就不信你没存他的私照!”然而手机里确实没有,晓安由着她乱翻,甜筒咬到最后一点点,正准备扔出去,耳边响起非常非常耳熟的声音——
“好。如果现在周晓安同学去洗澡,我就当她还了一千块。”
像是突然被人踹了一脚,而且还准确无误地踹在脸上,晓安一把把手机拿回来。
“哇,”对方意犹未尽,“声音真好听啊!”蹭过来一点,“而且,怎么这么暧昧啊,他管你洗澡什么事?还一千块?你欠他很多钱吗?他很有钱吗?我靠,你竟然遇得上这样的极品……”
“极个鬼,”在她嗦完之前,晓安用甜筒堵住她的嘴,“我走了!”
“就回去啊,我才叫赵琳朱丹她们出来呢——”
但晓安已经迈着长腿上了公交车,远远地把她抛在了后面,公交车摇晃着继续前进,车厢里所看到的大多是喜气洋洋的脸,晓安把外套的拉链一直拉到下巴,帽子罩到头上来。
戴上耳塞。
找到录音菜单。
播放。
“好。如果现在周晓安同学去洗澡,我就当她还了一千块。”
热闹的车厢里,她的世界寂静,只有这句话,反反复复,响在耳畔。
他的声音带着魔力,把她带到那一天。他要她陪他买衣服,要她挖藕,然后送她衣服,然后一起去赴宴,然后一起跳舞,然后,他说:“我们做朋友吧?”
风从车窗吹进来,脸上凉凉地刺痛起来,她知道自己哭了,但是没有理会。
这样一刻,即使这辆车爆炸了也无所谓,她只想听听他的声音。
重复一遍又一遍,他说话时浅浅微笑的神情也在面前反复回放。
车子停在了终点站,司机提醒最后排的乘客,晓安站了起来,手指按下左键。选择。删除。
耳边一片寂静。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外面天空是淡蓝的颜色,一朵云也没有,阳光很好。
很好。
开学的时候,班主任看到晓安,两眼发亮,热情无比,搞得晓安受宠若惊。后来新芳解释:“你不在,去年运动会我们班的排名是年级第五。”
晓安一拍胸膛,“厚,今年等我来雪耻。”
但是明道那边的比赛就要失约了,为此宋呈林流着泪打了电话过来,“周晓安,把你拖进足球社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他已经可以预见明道的球队在省赛里会出什么样的丑。
“好啦好啦,下辈子我赔偿你。”晓安安慰他。
在学校遇见方亮的时候,借踢球教训了他一顿,搞得方亮向陆上夫诉苦,陆上夫打来电话吼了她半天,然后问她什么时候去武术学校,因为“他的功力又更上一层楼了”。
“我十岁就有你那水平啦,”晓安很不忍心打击他,“五年之后再找我吧。”
爷爷辞去了在周家的所有职务,专心打理学校,栽培桃李。开学不久后二姐结婚,全家能回来的就回来帮忙,周家是前所未有的热闹。为这个晓安甘愿天天骑自行车赶十几里地回家睡,第二天天没亮又早起。
女家亲戚的酒席结束后,就是男方的酒席。二姐夫家就在镇上,离晓安学校不远,这天她不用一下课就拎起书包一路狂奔了,而且她是伴娘,怎么样也得好好打扮一下。宿舍里几个女孩子一起挑起造型师的重担。
“伴娘应该穿粉的!”
“哎,耳环,耳环。”
“她没耳洞。”
“用夹的,你不是有一对夹的?”
“头发太短了……盘不起来。”
“戴发箍好啦。”
“要戴花吗?”
“——死也不戴!”
这是晓安吼出来的,但下一秒她又被按回镜子前,“记住,你今天是伴娘,不是伴郎!”新芳叉着腰,大义凛然,“你不想人家当你是小舅子吧?!”
最终出现在镜子里的形象,让晓安顿时失去了人生方向。被推出门的时候十分怅然若失,“你们确定我姐到时认得出我?”
“放心,化成灰也认得!”
于是晓安含血出门,在离酒店十米远的一家橱窗玻璃里最后一遍看见自己的影子,灵魂终于嚎叫着爆发了,三下五除二摘了镶着粉红色草莓的发箍和耳环,正掏出纸巾准备擦掉唇膏的时候,整个人顿住。
流淌在血管里的周家之血以及多年来受的训练不是盖的,宛如野兽般灵敏的神经让她在零点零一秒钟里迅速回身,跟后面的人打了个照面。
相隔不到五米的距离,如果是平时一定可以早点发现。
没有如果。一切已成现实。她保持着纸巾送到嘴边的僵硬,一动也不能动。
周子殷。
竟然是周子殷。
站在初春的风里,穿一件深蓝色长款外套,扣子没有扣,露出淡色的格子围巾,双手插在口袋里,长发束在脑后,一两缕飘散在风中。
也许只要一眨眼,他整个人也会在空中飘散。
叔叔从酒店门口热闹的人群里迎出来,“少爷,这边。晓安,快进去,你姐姐都出来迎宾了!”
岂止迎宾了,鞭炮都放起来了,巨大的噪音中,周子殷被叔叔带进酒店,而晓安,荡到姐姐身后,脚好像一直踩在棉花上,没有着力处。飘飘忽忽的。忽然很用力掐了一下自己,靠,痛死了!
姐夫留意到小姨子的举动,“怎么了?”
“没什么,”晓安揉着自己的脸,喃喃地说,“大概是见鬼了……”
二姐的高跟鞋往后一错,正落在晓安脚上,“说什么呢?”
那实在是一场非常热闹的婚礼,是这些天来的热闹里,最高的一个高潮。
晓安是最爱热闹的,但今晚她只能乖乖坐在桌上。
本来作为一个伴娘,她的任务就是陪着新娘走来走去敬酒、倒酒以及顶两杯酒,但是叔叔和妈妈一致把她从新娘身边拉了回来,因为“只有你跟周少爷熟”。谁也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个“熟法”,唯一的知情者爷爷,正被男方家里的几位老祖宗拉着灌酒,估计很快就要当众来一套醉拳。
周子殷始终不说话,对任何人的招呼和目光,只报之以浅笑——当然这笑容已经足够了,满座的女客都笑眯了眼,每上一道菜,就把盘子转到他面前。
晓安坐在他身边,身体无比地僵硬,每一条神经都错了位,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不,不,她知道该做什么,那就是一把把他拖到一边,吼一声:“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上天啊请借她一颗虎胆,再不然就让恐怖者袭击这里吧!
这样的紧张和尴尬一直持续到酒席结束,晓安正要跑路,叔叔带着一身酒气走过来,“晓安你替我送少爷去天城酒店,我这边还要一会儿。”钥匙跟着抛了过来。
果然不愧是最让爷爷咬牙切齿的不成材叔叔,就这样把雇主抛给了别人。晓安控制住把钥匙丢出去的冲动,走到周子殷身边,“走吧。”
天城是镇上最好的酒店,从这里过去大概步行十五分钟,晓安只想赶快解放自己,拦下一辆出租车,周子殷却径直往前走。
晓安只好跟上。
街上有不少小孩玩焰火,空气中充满硝烟的味道。沿街的店面都挂着红灯笼,新年的气氛还没有完全过去。
一直保持着落后两步的距离,焰火突然在身边亮起时,眼睛会被耀得有零点零几秒的失明,要微微眯起眼,才能重新确认他的背影。
深蓝色的外套,像夜一样的颜色,一不留神,仿佛就会融入夜色不见。
离开殷家的最后一眼,她看到的,也是这样的背影吧。
“你走。”
这是他最后给她的话,“不要让我看到你。”
奇怪的是那个时候并没有特别的难过。在那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那么不愿意开口,嗯,因为潜意识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毕竟,十七年没有白活,明道的几个月也没有白过。她了解他。
“性别”是一个问题,更大的问题,是“隐瞒”。
所以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干脆利落地掉头走了。该哭的已经哭完,该发生的已经发生,那么该结束的,也应该结束了。
知道吗?已经结束了。在我的脑子里,那个名为“周子殷”的文件夹已经被移到垃圾站,我已经腾出空间,准备放进新的东西。
而你……“为什么要来?”
前面的人忽然停下脚步,非常缓慢地转过身来,晓安一脸痴怔还来不及收回,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话说出了口。
“咳,”她迅速补救,“酒店快到了——”
一只信封甩到她怀里,“为这个。”周子殷的答案很明确,声音很淡,“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她的字迹,里面写着她所知道的有关殷紫绶和周禀良的一切,离开时托多晔转交。
“就是那么回事。”她把信封对折起来准备揣进自己口袋,却被他一把拿回去,她习惯性地瞪他一眼。这一瞪才知道错了。一直控制得很好的、努力不落在他脸上的视线,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脸。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这样熟悉,好像昨天才见过面,又这样陌生,好像从来不认识这个人。
她迅速地低下头去,声音含糊:“……信不信由你。”
那边“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在因为低头而缩小的视野里,晓安看见他的腿转了个方向,继续往前走,人声与“恭喜发财”的街边音乐里,他说:“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一股浊气涌上来,周晓安很想踹他一脚,妈的那你还问我?
可事实上,她只能在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叫住他,声音里尽量不带一丝个人情绪,“到了。我送你去房间。”
周子殷豁然回首,两只眼睛水光浮动,里面竟然充满着恼怒,在晓安内心呐喊着“我靠我才是那个不爽的人啊”时,他已经回过头去,加快了步子继续往前走。
“喂,”晓安直接在后面拨通了叔叔的电话,“麻烦你快点来,你老板我看不住!喂喂——”
更加“看不住”的事来了,周子殷招手拦下一辆车往里钻,晓安来不及挂电话,冲上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
晓安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周子殷的声音居然比她还大,气势居然比她还要汹涌,“一个字,一个字都不信!”
“不信就不信!”晓安大声吼回去,“你爱信不信!”
司机不合时宜地回过头来,“哎,两位,去哪里?”
“随便!”
这一声吼倒是异口同声。
司机便乐悠悠地按下计价器,嗯,慢慢吵吧,不要急。
车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两个人像困兽,在黑暗中喘着气。
电话那头始终没有断,“喂喂”的声音传过来,居然是爷爷。大概已经在电话那头听到了这一出无头剧,爷爷说:“你叔叔告诉我,少爷是从周家大屋出来的。”
“那又怎样?”
“笨啊,这是他头一回主动回大屋。”
“那又怎么样?”
“说明他信你啊,”爷爷一肚子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怎么笨呢?”
“你没听见吗?”晓安气得冷笑,“他说一个字都不信我——”
耳边的电话忽然被抽走,周子殷替按下挂断键,扔回来。
“你——”晓安几乎要真气逆行,“你——”
他看也没看她,推门下车。
如果再跟下去,我就去死!
晓安冷冷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发誓,但当她看清车子所停的街道时,立刻冲了下去。
而周子殷已经消失在灯红酒绿中。
这里是镇上有名的夜宵街。当然它所有的不止是夜宵摊而已,最早的一间酒吧就是开在这条路上,随后舞厅啊KTV啊茶楼咖啡厅什么的一家连着一家,是小镇夜生活最丰富的地方。
作为一个学生,以及一个穷人,晓安很少来这里,从来不知道这座小镇原来有这么多会赶时髦的人。染得五颜六色的头发、挂着丁丁当当的饰品,男孩子戴着耳环,女孩子抽着烟,里面光线昏暗,烟雾更令视野变得非常模糊。
晓安好一会儿才找到他。
他坐在吧台边上,玻璃桌面底下打出深紫色的光,把他的脸照得十分诡异,绝美的轮廓却不受丝毫影响,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艳气,像化身为人的妖魔。面前的红酒更是红得像人血,他端起来一口喝下去。
侍者又给他倒上一杯。
晓安挑了个角落坐下。就像爷爷一贯做的那样,保持着足够近又足够远的距离。这才是她一开始就应该待着的位置。一个保镖的位置。
同学,室友,朋友,都不对。
她只是保镖而已。
有女孩子上前找他搭讪,他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喝酒。
他不喜欢女孩子呐。
晓安默默地对那个女孩子说,忽然也有点想喝酒。
忽然想念那种辣辣地冰冰地浇在心上的滋味,好像很多念头都会被浇熄。虽然明知道那是暂时的。
他喜欢喝酒,是因为这样吗?他想浇灭的东西是什么?父母?家庭?
算了吧,反正他不相信你的话。你所知的真相对他来说也许并不重要。
但是心底,隐隐有个声音还是在喊:“那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想得到“为了你”的答案吧!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把钱包翻出来,真的,真的很想喝一杯。要最烈的。很后悔在酒席上没喝酒。岂止没喝酒,菜也没吃几口。他的出现影响了她的生理功能。
她太高估自己了。以为删掉了手机里的声音,就等于在大脑里删掉了这个人。
尽管非常不愿意承认,但……我仍然还是喜欢着你啊。虽然我早就决定不再喜欢。
嘈杂的环境里传来一下玻璃碎裂的声响,混在里面非常轻,但晓安听到了。女孩子被周子殷冷冷地推开,有一群年轻人立刻围了过来,人头很快挡住了周子殷的身影,晓安连忙过去。
“你哪来的啊?”为首的是一个光头男人,他推了周子殷一把,“我妹子那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
一杯酒泼到他脸上,打断了他的话,周子殷淡淡道:“滚。”
完了。
晓安的脑子里有这样一声,在她距离周子殷三步的距离里,边上一个男生抡起酒瓶直往周子殷头上砸下去。
真完了。
身体反应从来没有那么快过,像是忽然得了谁的一甲子功力,替他挡住那一下。剧痛从头上传来时,她已经两脚把光头男人踢翻在地,然后,才感觉到脑袋像裂开了似的痛。
周子殷在叫她的名字,她从他的口形里知道。但是耳朵已经听不见了,一切只剩下嗡嗡的回音,“打电话!”她大声叫。
但愿他听得到。
接下来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运气了。对方人太多了。
比爷爷和叔叔更早出现的是酒吧的保安。这一带娱乐场所的保全措施是“以暴制暴”,请大流氓头目来当保安经理,管束来这里混的小流氓们。两帮人迅速被分开,发现两队人马的人数悬殊后,那位保安经理还笑着对晓安说:“小孩子不错,要不要跟我混?”
晓安已经没有力气说话,昏暗灯光下酒吧里桌椅翻倒,地上一片玻璃碴子,周子殷就在她身边,两人半靠着墙躺在地上,肩靠着肩,她想看看他的脸,可是头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来。
他估计也没有力气了,这家伙不知道躲,挨的揍不比她轻。
“……还活着吧?”
他的回答是动了动手臂,很艰难地握住她的手。
于是她看到他那双宛如艺术品一般的、属于钢琴的手指关节已经破皮出血,“看来被他揍到的人也蛮疼的……”脑子里不知怎么冒出这样的念头,然后,自己的手躺在他手心的感觉才传到大脑。
竟然是这样暖。
这样安稳。
像鸟栖在窝里,像船驶进港湾。
像是快要沉进梦乡。
而她的眼皮确实也越来越重了。
“你已经不是我的保镖了吧?”
他的声音响在耳边,她想点头可能头痛得像要裂开,下一秒他的左手把她揽进了怀里,下巴低下来,抵在她的鬓角,暖暖鼻息喷在她的脸上,这样近,以至于他的声音在她听来非常模糊,轰隆作响,“晓安,晓安……”他说得非常急切,手上用力,抱昨这样紧,晓安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灵魂简直要被挤出窍,“你说的话,再说一遍。”
什么话?
“我很想你……很想你,我都不知道我会这样想念一个人……晓安我喜欢你,你是男生的时候我喜欢你,你是女生我还是喜欢你,我没有办法忍受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
这段日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自己都不太清楚。多晔和臣每天都陪着他,就像从前无数个日子一样,可是,心就像被挖去了一块,怎么也填不回去。
常常会无意识地叫出这个名字,常常会觉得她好像还在身边。在一起的日子被反复重温,长夜里因为梦见她而不愿醒来。
“臣,”大雪飘飞的瑞士,厅里的炉火燃得非常暖,他静静地开口,“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
“我喜欢女生。”
“喜欢她。”
她的信压在床头,总会拿出来再三地看。里面写的是什么,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已经不能再令他动容。但她的笔迹,这样熟悉。
她写字的姿势非常不好,常常是半趴在桌面上,只要稍稍侧过脸,就可以看到她乌黑的短发以及偏左一点的地方、淡白的发旋。
笔尖在纸上沙沙划过。
眉头会因为思索而微微皱起来。
遇到不会解的题就咬笔杆。
在明道学院的每一天、每一节课、每一个晨昏都被无限放大,空气中仿佛中有清新粒子。原本抱着复仇般心态回中国的想法,不知不觉地被这个人占满。
其实你不知道,我早已决定原谅我的父亲。因为我已经明白,如果遇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其他人好像都会变得苍白的影子。只有那一个人是鲜活的。
如果他真的因为爱他现在的太太,而忘记我的母亲,就像我喜欢上你,而和臣越走越远一样,那么,我原谅他。
因为那的确是谁也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包括自己也不能。
何况,我现在已经知道根本是我们母子耽搁了他,而不是他有负于我们。只是你啊,我终于决定来找你,而你却这样冷淡。
那种像是见了鬼似的震惊,目光可以直接翻译成“见鬼”、“不可能”!
“你那天说的话,我该不该相信呢?周晓安?”身边人的沉默让周子殷皱起了眉,声音抬高一点,“喂,你说的话不会不算数吧?”
晓安终于明白了,之前他满口冒出来的、让她很火大的“一个字都不相信”,原来是指那句啊,呵呵呵,心里像是冒起了泡泡,忽忽悠悠往上飘,五彩缤纷,光芒闪烁。整个人都被充进了一股气,饱满得好像要变成气球飞起来。但是大哥,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用力摇我?受伤的保镖虚弱想制止他,头顶好像有热热的东西淌下来,缓慢又迅疾地划过面颊。
闻到一股血腥气,抱着她的手好像重重地抖了一下,耳畔传来周子殷的惊呼,视网膜上所保留的最后的印象,是他充满了恐惧的脸。
他整个人好像缩小成一个孩子,大大的眼睛里盛不下害怕和惊痛,满溢出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周子殷。这应该是七年前那个夜晚的周子殷。
很想问一句“怎么了”,可惜,已经不能开口。
世界整个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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