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楸梧千官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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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麒麟霍光(3)

在五位托孤大臣里,霍光与左将军上官桀的私人关系应当算最近,两位是亲家,上官桀的儿子上官安是霍光的女婿。按照常理,最理解、最支持、最配合霍光执掌大权的,应当是上官一家人,事实却并非如此。——据说眼下搞传销、兜售不法产品的,无一例外都先找亲戚朋友下手;荧屏报道,杀害富豪舅舅的全都是打着灯笼的外甥。

汉昭帝刘弗陵十二岁那年的一天,左将军上官桀带着儿子上官安来到大将军府,拜会亲家霍光。饮茶叙谈至兴奋处,上官桀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该给皇上选一个中宫皇后了。霍光乍听此话有些惊讶,十二岁的小皇帝现在就册立皇后,有些为时过早,但亲家既然提及这个话题,霍光也不好拂人家面子,便接过话头来:虽说显得早了一些,假如真有那聪慧淑敏的女儿,送进宫去,倒也是一件好事。随即他问上官桀:君侯手中可有合适的人选?不等他爸爸开口,一旁的上官安忙躬身禀老丈人:小女上官小妹天生丽质,乖巧伶俐,来日定能统领后宫。霍光闻言,猜着了这爷俩今日来此的目的。

以霍光当时的权威,他一手就可以办成亲家希望的这件事。但在霍光看来,凡事都有个分寸,小妹年方六岁,就这样凭咱们几句话送进宫封作汉皇后,岂不惹人议论?朝野上下还不炸了锅?今后施政还怎么能够服众?霍光想了想没有答应,他对女婿上官安说:这恐怕不妥。上官桀这时起身,鼓动霍光:小妹也是您大将军的外孙女呀,若能正位中宫,您不是一样脸上增光吗?这话讲得有些偏了,既暴露了上官父子的阴暗心理,同时也降低了霍大将军的人格,把事情弄成了三个人在一起搞阴谋做小动作。霍光立马生气了,直接给上官桀来了个下不来台:左将军此言差矣!先帝临终托孤于你我,册立皇后是天下的大事,我们怎么可以假公济私呢!上官桀父子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告辞。

顺便说一下上官桀这个人,他与霍光的人品有着天壤之别,早先他给汉武帝养马时,有一段时间武帝病了,上官桀向来好做面子上的事,听说皇帝病得卧床不起,估计近期不会来马厩,便懒散懈怠下来,马料不及时添,一天到晚玩得开心。不料突然有一天汉武帝来到马厩,发现马匹瘦弱了许多,斥责上官桀失职。上官桀眼珠骨碌碌一转,忙伏地叩头道:臣闻圣体欠安,日夜忧虑,哪有心思喂马,请陛下恕罪。武帝一听原来是惦记自己的龙体康健,怒气消了,还安慰了上官桀几句。

父子俩在霍光这里碰了壁,并不气馁,转过头去另辟蹊径。刘弗陵即位之初,因为年龄尚小,母亲已不在,霍光便安排其异母姐姐鄂邑盖长公主进宫,全权照料小皇帝的生活起居,同时掌管内宫的一切事务。这位公主早先嫁给盖侯,盖府有个门客丁外人,河间府人,机智多才,风流倜傥,在盖府时间长了,一来二去深受盖长公主青睐,俩人由眉来眼去发展到私下偷情。巧的是,盖侯英年早逝,俊男丁外人鸠占鹊巢,索性与寡居的公主姘居在一起。霍光并非不知道这段风流公案,想着这等男女偷嘴之事,情有可原,何况长公主已丧夫。只是后来发现这两位每每夜里常要幽会,为不致耽误小皇帝的事,霍光下令丁外人可以进宫侍宿。

小皇帝身边就这个姐姐,自然感情上很依赖。

上官桀父子这回走的就是长公主这条路子。他们先找到丁外人,送上重礼,让丁外人疏通长公主,爷俩答应丁外人,事成之后一定帮着丁外人加官晋爵。如此一番上下串通、左右周旋,不久,小皇帝下诏,六岁的上官小妹被召进宫,先封作婕妤,几个月后册封为皇后。

霍光为什么不再阻拦了呢?这就是权利场上的微妙处,此一时彼一时也。既然上官父子活动成了,于霍光又并不是一件坏事,毕竟是他的外孙女嘛。霍光唯一疏忽了的是,上官父子处心积虑地把孙女送进宫立作皇后,这只是个序曲,他们借此将展开更大的图谋,接着就要跟霍光唱对台戏了。

女儿做了皇后,上官一家身价倍增,上官安由小小的郎官升迁作骠骑将军,加封桑乐侯;上官桀开始敢跟霍光叫板了,他经常借着霍光沐浴、休假等各种不在朝的空隙,代替霍光决策政务。

爷俩兴奋了一阵子,突然想起还答应过丁外人升官的事,便几次三番地在霍光面前推荐丁外人,建议按照列侯配公主的惯例,封丁外人个侯。霍光很清楚丁外人是个什么货色,所以每当上官桀提起时,他都以高祖刘邦的“无功不得封侯”加以拒绝。上官父子无奈,退而求其次,提出给丁外人个光禄大夫做,这样方便见到皇帝。霍光仍不为所动,始终没有点头。这一来,一是严重地伤了上官桀的面子,二是让他们对霍光的专权更加嫉恨。

需要说明的一点是,在先帝刘彻时,“桀已为九卿,位在光右。”上官桀早就混到九卿的位置,而且级别还比霍光高半格。这就意味着不平衡的心里早已存在,现在霍光后来居上,把前浪拍在了沙滩上,不给老上级一点面子,必然使矛盾进一步加深。何况在上官桀这里,并不认为已被拍到沙滩上,与你霍大将军比,咱现在“父子并为将军,有椒房中宫之重。”我们爷俩也都是将军衔,还有椒房中宫孙女皇后这棵大树。如此一想,上官桀大有“凭什么你说了算”的不服气。

上官父子拉拢住盖长公主,又联络上御史大夫桑弘羊和一直怀有个人野心的燕王刘旦,决计要扳倒霍光。

霍光得罪上官父子,因拒绝提拔丁外人惹恼了盖长公主,燕王旦则属于别有用心,这些都可以理解,顾命大臣之一的桑弘羊怎么也站到了他们那一边?这和霍光的坚持原则、僵硬作风不无关系。御史大夫桑弘羊主持建立酒业官卖、垄断盐铁生产,为汉王朝增加了巨额财政收入,功劳很大。有了大功之后,他就想趁机办点个人的私事,“欲为子弟得官”,想给儿女们谋个一官半职。霍光却死活不给开这个口子,气得这位理财高手投向了上官阵营。

上官桀等人的挑衅滋事,是霍光政治生涯遭遇的第一次巨大挑战,他既要日理万机、打理朝政,又要照顾年少的汉昭帝,之后才得以腾出手来对付这一伙人。而这伙人又都躲藏在暗处,霍光无法主动出击,所以他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以静制动、沉着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