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无殇打开一个新包袱,里面是刚从绸缎庄拿回来的新做好的衣裳,我迫不及待地套在身上试了起来,扬州的师傅就是不一般,裁剪合身,针脚匀密,洗过浆过,还用香熏过,真是细心又周到。
天近黄昏,聂无殇领着我出去吃饭,因为聂无殇说明天离开扬州启程,我仔细从新做好的衣服里挑了其中一件草绿色广袖襦裙套在身上。
我们在街上转悠,为这最后一顿,转辗了几家酒楼,都没有遇到合口味的菜肴。
挑来挑去,最终什么也没想好这顿要吃什么,聂无殇说一定要让我吃到想吃的,饱餐一顿,明天再上路。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那夜花灯会之后的面摊。
摊主还似那日一般的热情,问我们吃什么,我和师父不约而同的说,“两碗肉丝面。”
摊主笑了说,“小俩口真是心有灵犀。”
我和师父相互对望,昏暗的灯光上我看不清师父的面部表情。我对了一下舌头对摊主说,“我们是师徒,他是我师父。”
“呦呵,真不好意思,小的眼拙哈,没看出来你们是师徒。”摊主不好意思道,不一会儿两碗肉丝面就上来了。
我拿起筷子,伸到面底,拌了拌,以使面不稠在一起。天气有些热,需多等些时候吃。
忽然一阵花香袭来,响起一个清脆悦耳的童声:“江哥哥,给我来碗面,素的。”
那童声如夜莺一般的动听,我不禁扭头,一见是一个提着花蓝的女童,原来是个卖花的女孩啊。
卖花的女孩挑了我们旁边的紧靠着墙根的位子坐下。
“咦,姐姐,你也在这里啊。”女童惊喜地冲着我说道。
我抬头细头,原来是辛小红,我四处张望,没有发现瞎眼抱琴的辛大爷。“你爷爷呢?”
“噢,爷爷生病了,不能来街上弹琴。”辛小红说。“不过没关系的,爷爷过几天就会好,很快的。”
她像是能够预知似的,自信中透着与年龄不一样的坚强。
“你每天都卖花么?”我忽然感觉到她就是那个早晨从同福客栈楼下经过的卖花姑娘。
“嗯,爷爷多是近中午以后才会出来弹琴,早晨和上午多是在睡觉,我没事干,就采些花来卖,可以多赚一点钱。”
我瞧了一眼那只挽在她胳膊上的篮子,篮上盖着一块小花布,花香甚浓,看样子,她今天的卖的不怎么样,剩的不少。“你卖的是什么花?”
“是兰花。”她掀开小花布,里面果然剩了不少花,“真可惜,上午下了大雨,没卖完,被雨淋湿的花儿没人买,下午我跑了十条街,都没有人愿意买一朵。”
“你明天还会卖么?”我问,那细瘦的胳膊如同一根面条般,看的人生怕她会断,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挂着那个大篮子,跑过一条又一条街。
“会,我明天还会再去采新鲜的花卖。姐姐,你喜欢什么花,我明天采来送给你吧。”她说,样子认真又诚恳。
“我明天和师父离开扬州了。”我如实的说。
“那你们还会回来么?”她问。
我没有回答,两个月后,武林大会结束,便是我与师父分别之期,我回扬州,他会去哪儿?
“我姐姐,也没有回来。”辛小红的语气里满是伤感。
她说她原来还有个姐姐,比她大八岁,在她很小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爷爷为了买药救她,卖了她姐姐。她再也没见过那个像母亲一样照顾她的姐姐,两年前,她就开始每天卖花攒钱,等攒够了钱,她们就去找姐姐。
人海茫茫,寻找一个人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何况已经过去了七年,她十岁了,她的姐姐若是尚在人世那便是十八了。她对姐姐的印象也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我断定她是找不到的,又不想忍心直说去打击她,便道,“真希望你姐姐能够知道你在找她。”
“姐姐你说的对呀。”辛小红雀跃了起来。“我可以去土地庙,告诉土地公公,请土地公公帮我。”
“对啦,姐姐你们明天就要去别的地方?”
“是啊。我们要去很多地方。”
“那太好了,我可以拜托姐姐帮我一起找了。”说着,她从脖子上取下一物,举到眼前给我看,是一枚铜钱,她告诉我说这是特制的,一般的铜钱中间是空的,这个中间是实的。铜钱一面有字,另一面刻有花纹。透过街灯,只能隐约看清字,手指触摸,才认出来是个鸿字;另一面的花纹,就没那么好确认了,半天我也想不出来那是什么。
“姐姐,我姐姐那里也有一枚这样的特制铜钱,只是我的字不一样,她的那个上面是翩字。”小鸿解释说,那是她们的名字。她爹爹给他们取的名字,她们的名字与她娘的名字相对,她娘的名字叫做婉若。
街灯暗下去许多,今夜无星无月。
邦邦邦的更声想起,已经是二更经天了,我们与小鸿道别。她说明天要来客栈送我,我说我们不住同福客栈了,搬到悦来客栈了,让她不用来了。
小鸿说她一定会找到姐姐的,在面摊分别之时,她送了我一朵兰花,幽香幽香的。
第二天早晨,我们在记房间吃过早饭也没有见到小鸿来,聂无殇说也许是还没找到吧。
“玄儿,我们得起程,赶去华山了。”聂无殇说。
我明白师父的意思,他怕我为继续等小鸿而耽误行程。我提剑,拿起包袱,推门而出,发现门边有一只小小的篮子,手掌一般大小,真是小巧玲珑,细瞧才发现,这篮子是新编的,枝条青绿未退,里面是一篮子刚采摘的兰花,花瓣上带着露珠。我左看右看,未见到小鸿的身影,想来她定是放下花就走了。
看着地上的这篮花,她竟是一夜未睡,她的这份心意令让我感动而又忍不住怜惜起来,希望她早日找到她姐姐吧。
“卖花儿啰,卖花儿啰。”耳畔飘来一阵卖花的声音。
我拿起地上的花篮跑到窗边,推窗寻那卖花人的身影,叫住那卖花人,那人转身,面孔却是莫生的,原来不是她。
我关上了窗子,失落地拿着这篮兰花下楼,和师父一块下楼结帐,离开悦来客栈,离开了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