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我开始以积极的态度面对现实,正视人生,真诚而热情地对待和接纳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消除了过去那种负罪和赎罪的心理。为了救助重症的病人,我去给人家输血;看到遭车祸的女孩儿,我主动帮助送往医院;出车时候,路上遇别人的汽车起火,我爬上去往下搬汽油桶;家属院里的下水道堵塞,我去疏通……做这些好事时,我一不留名,二不图回报,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傻,我只图对得起雷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说到学雷锋做好事,我也一直在做,在想。我觉得,坚持,是最难做到的。
我原来不懂得,雷锋,一个22岁的青年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的自觉性和一贯性。
在部队,我也曾经学着雷锋去做好事,比如我在探亲回家坐火车的时候,也尝试着去帮列车员清扫车厢。但扫了一会就累得满头大汗,谁都想舒舒服服的休息一会,为什么他就能坚持?
1989年冬天,我开车路过沈阳,在国道边救了一位被车撞伤的老人。我把老人送到了医院,结果却被诬赖是肇事者,让我赔医药费。后来这件事被拍成了电影,情节上有了一些艺术加工。但事情还是真实的。
那些年经常开车跑长途,公路上的这种需要帮忙的事遇到的太多了。
有一次我跑长途,从大连拉货回来,快到铁岭了,看到路边有一辆马车,车上坐着一位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小女孩在哭。在超车的时候我放慢速度,冲着他们喊:小孩怎么了?赶车的人说,孩子得了急病,赶着去城里的医院。
我急忙下车,把中年妇女和小女孩扶上车,一直送到了铁岭县医院,帮她们排队,直到看上了病,我才离开。
有一回,我路过铁岭一条最繁华的大街,看到两个人在吵架,旁边倒着两辆自行车。一问才知道,俩人骑车,一个逆行,把另一个人的自行车撞坏了。我两边的劝,可是谁也不听我劝,还是吵个不停。我扛起撞坏的自行车,来到路边一个自行车修理摊,借了工具,把车修好了。俩人一看我这样做,也不吵了,都争着付修理费。
还有一年的正月十五,市里搞了花灯展,老伴在家做饭,我领着乔伟、乔兵两个孩子去看灯展。晚上看灯展的人多,人山人海的,我生怕两个孩子挤丢了,就紧紧的拉着他俩。结果,我的孩子没丢,遇到两个走丢了的孩子。
这两个孩子大的五六岁的样子,小的三四岁,说刚才爸爸妈妈还在这,去给他俩买糖葫芦,就找不着了。我想把他俩送到派出所,可是又怕一会儿孩子父母找回来,看不到孩子着急。到派出所也是麻烦,警察怎么找孩子的父母呀?!还不如在原地等着踏实。我就抱着迷路的两个孩子,让乔伟和乔兵站在我身边,那年的正月十五晚上,我们爷仨谁也没看灯,就站在那看人来人往了。
等了两个小时,孩子父母终于找回来了,干恩万谢的把孩子抱走了。
我做好事并不是为了赎罪。难道我就不能做好事么?在救了人反而被诬陷的时候,他们一口咬定,是我撞了人,理由就是:“你没撞他为什么要救人?这社会难道真有雷锋?”
我气疯了,半夜光着脚就跑出去,去龙首山脚下的烈士墓。还去了一趟抚顺,我在雷锋墓前坐了一整天,跟大哥说我心里的委屈。
我老伴替我抱不平,她哭着说,你们也真敢诬陷老乔呀,他是雷锋的战友,咋就不能学学雷锋救个人了?咋就被你们诬赖成了肇事者了?
我跟老伴说:淑芹呀,你知道雷锋是怎么死的吗?我瞒了你几十年了。
老伴说:你别说了,我早就知道了。我相信你,入不是你撞的,你就是雷锋,这个世界上还是有雷锋的。
后来那件事情澄清了,伤者家属承认,不是我撞的他,他只是怕没人承担医药费才诬赖了我。
我问老伴,怎么知道几十年前出的那场事故?她说:文革期间,就在我送刘副政委回铁岭的途中,造反派怀疑我,到我家去威胁淑芹。淑芹挺害怕,到我原来雷锋班的战友哈尔福家里去打听消息。哈尔福跟淑芹说了我的秘密。
我理解,哈尔福也是好意,他能猜得到,刘副政委一定是我给偷走了。但我出身好,又是工人,唯一就是雷锋那件事算是个“问题”,他怕我这个把柄被造反派抓到,所以提前告诉淑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其实好多次我都想亲口告诉淑芹的,我明白,两口子之间不应该有秘密。但我就是开不了这个口。事情过去好几年了,我不愿意再开头提。而且我也怕淑芹知道了,思想上背包袱,既然谁也不再提的事,我也不愿意再提了。
手记
乔安山的老伴告诉我们,乔安山被人诬赖成交通肇事者的那段时间,她整夜整夜地守在他身边不敢离开。他发高烧,说胡话,还跑到抚顺雷锋墓前去呆呆地坐了一天。
“老乔这个人太倔了,太耿直,他总是看不惯很多事,凡事都爱跟雷锋做比较,说如果雷锋在会怎样怎样,为此也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经历了那几次被误解之后,他就很不愿意再跟大家提雷锋了,他觉得他们都不了解雷锋,都不理解他,他宁愿一个人对这雷锋的遗像说话。”
乔安山一再地说,他做好事,不是为了赎罪,他是凭着良心在做。乔安山的良心是作为一个雷锋班战士的良心,这种良心有着普通人所不及的更加丰富和高尚的内涵,是雷锋留下的遗志在雷锋班战士人格品质中的转化和升华,它能够使人们在平凡的小事中解读出某种神圣和伟大。
这就是雷锋的魅力,雷锋精神的魅力,这是一种跨越时空的生命力的展现。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乔安山了解那个活着的雷锋,那个“普通”人雷锋,他心中的雷锋才有着如此顽强的生命力。
市场经济就是钱么?
自叙
1993年末,单位效益不好,队里很多司机都没活干,整月整月地不出车。
我就主动提出把岗位让给年轻人,我提前退休。
我有技术,能吃苦,我靠在外边干点活就能养活家里人,但年轻人必须得有个工作,否则他们整天没事干,是要出问题的。
家里凑钱买了一辆小解放,我每天开着车在铁岭的出租车市场“爬活”,这里都是像我这样干零活的司机,在这里等着有人雇车。
有一天我披着军大衣在车里打盹,一个人要雇我的车到沈阳车站接茶叶。他问:“上沈阳接茶叶多少钱。”我回答说:“200元。”他又问:“180去不?”我回答:“去。”于是他跟我定好第二天早上6点出发,接着要给我留定钱,我说:“说好了就不能误事,事后再给钱吧。”
第二天早晨,我们就一起出发了。车上,我了解到,雇我车的小陈是铁岭一个茶庄的经理。我也作了一下自我介绍。
沈阳南站到了,小陈在车站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装卸工,就自己扛起茶叶箱子往车上装。我也帮着扛起来。小陈看见我扛箱子,急忙说:“乔师傅,您这么大年纪,不比我们年轻人,您坐在车里休息,我自己来吧!”但没有装卸工,他一个人要装到啥时候呀,我一直帮他装完车。
回到铁岭,我又帮着他把一车货卸下来,扛到了茶庄里。小陈有点过意不去,要多给我20元钱,我没要。都讲好的事了,我怎么能多要钱。我觉得不能啥都讲钱,那样人活着还有啥意思?他还坚持给我,我就跟他说,现在是怎么了?是不是没钱咱就不办事了?
他听了也很有感触,推心置腹的说:大哥,我也是做生意之后才变成现在这样的,没办法呀,现在这个社会,你想办点什么事,首先就是钱,你不提钱,人家提呀。像您这样的人,太少了。
我俩认识后,他的茶庄再雇车就全用我的车。虽然他比我小几岁,但我与他十分相投,成了亲密的忘年交朋友。
有一次,小陈和我到法库送货回来,一路上聊得很投机,我就把他带到家里喝酒。
我老伴高兴极了,忙里忙外地张罗着炒菜,打酒。自从我们搬到铁岭,除了老战友,我很少跟别人联系,她愿意我多交些朋友,喝点酒,聊聊天。她知道我这些年过的很寂寞,很难受。
边吃边聊,聊的还是钱。
我告诉小陈,我家的旧货车是借钱买的,货车还总爱坏,又花了不少钱修,现在共欠别人一万多元钱。我虽然缺钱,但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钱,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我就不喜欢社会像现在这个样子,干点啥都先谈钱。
我给他讲我们当兵那会,给他讲雷锋,讲我这么多年来学雷锋的事情。
小陈听了很感动,他说,钱不是万能的,可是没有钱也是万万不能的,您不能欠着钱还去做好事啊。
他对我老伴说:“乔婶,您不用着急,我帮您摆个茶叶摊挣钱还人家。”
我和老伴说,我们拿不出本钱,也不懂茶叶。可不敢做生意。
小陈听后笑了,他说:“你们不用拿一分钱,货我给你们上,挣了算你们的,赔了算我的,试验3个月看行不行,茶叶知识我教你们。
在他的劝说下,我们接受了这份好意,在银州区岭东市场选了一个摊位,于1994年4月开始卖茶叶。
小陈和他妻子热心地帮助我们老两口,把质量好、最好挣钱的茶叶介绍给我们卖,不用我们拿一分货款。
第一批货很快卖出去了,刚有了点效益,我就得了脑血栓住院了。多亏小陈帮忙,后来,我的茶叶生意做的还挺顺利,欠的钱也慢慢还上了。
我听小陈说,也有人不理解他。有人说:“现在都是商品社会了,你这是图个啥呀?你帮别人摆摊,使自己多了个竞争对手,还把钱给他们用,他们要是还不上,不就白扔了吗?”
小陈说:“乔师傅说了,如果啥都讲钱,人活着就没意思了。”
天津有一家大公司请我去当顾问,条件相当诱人,其实他就是想用我雷锋战友的身份做广告。
我拒绝了。我是一个粗人,不会讲大道理。但我知道我应该坚持什么。雷锋精神属于我们国家,不能让这宝贵财富成为某一个公司和产品的广告。
手记
躲进小家的乔安山,时刻都记着自己“雷锋班”战士的身份,记着雷锋未竞的事业,就像在部队时一样,乔安山一直紧紧学着他的班长,默默地做好事:清扫马路、救死扶伤、偷偷捐钱……他也想就这样安度余生,以告慰班长的英灵。
然而时代的变迁难免在他心里激荡起波澜,市场经济的大潮瞬间席卷了神州大地,也来到这座安静的小城。刹那间,一切都变了。
从上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经历了冷战的解冻,“文化大革命”的结束,改革开放,经济转轨,社会转型,民众面对的是太多的机遇和诱惑,还有种种风险和压力……当“劳务费”、“辛苦费”、“效益”,这些词越来越多地冲击着乔安山的耳膜的时候,年轻时代形成的行为和思考“习惯”,显得那么不合潮流,他有些犯“晕”。
人生的路究竟该怎样走?个人如何去适应社会?我们每个人的心里无疑都会有很多的迷茫和困惑。市场经济,斑斓多彩,变幻莫测。面对复杂的工作环境和人际关系,我们难免会有太多莫名的浮躁和痛苦。
乔安山离开了部队,彻底告别了过去火热年代的生活,开始在这个变得越来越繁杂的社会中学着生存。
对于不正之风,对于一切向钱看,这个耿直的兵,有着一肚子的看法和委屈。
也许,他有着停留在那个年代的思想和头脑。
也许,他还在梦里魂牵梦绕着雷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