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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不知所措

手机一直没什么显示,这是不吉的预兆。按照张馨若那种风尘仆仆的速度这时候应该已经抵达了医院,孙忆茗当然会知道是季海滨走露了风声,但是却没打电话来质问,搞不明白怎么一回事,唯一清楚的是,小西估计还没醒。

站在自家楼下的时候季海滨愧疚感爆发,他把书包寄存在了门卫室里,拦下一辆出租车去了医院。

医院里的护士已经认识了季海滨,看着他急匆匆的样子就问:“来看小西了啊?”季海滨放轻脚步,问:“刚刚是不是有一个女孩子来了?”

护士说:“是啊,刚有一个女孩子过来,差不多半个多小时了,还在里面呢。”季海滨向护士道了谢,走向小西的病房。

病房的门没有关紧,白色的灯光从门缝边泛滥出来,还混合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季海滨突然想起寒假之前去看望吕思溢的情景,和现在比起来,那时候午后的阳光如此明媚,暖洋洋的,把病房修饰成了一只像是沐浴在耶路撒冷金色池塘里的鱼。

季海滨贴在门上听了一会觉得里面有动静,就踮起脚从门上的窗子往里面看,发现小西还躺在床上浑然不动,孙忆茗和张馨若坐在靠近窗户的一边,两个人嘴巴不停的一张一合,仿佛是重庆谈判时的国共代表,而小西就是悬挂在谈判室正墙中央的孙中山画像,成为两方的焦点。

这时护士走过来,拍了季海滨一下,说:“你怎么不进去啊?”孙忆茗在里面听到护士的问话,走过来推开病房的门,看见季海滨不知所措的样子。

季海滨满目愧疚的说:“对不起啊孙忆茗,我不是故意叛变的,没办法,张馨若怀疑我怀疑的很厉害。”

孙忆茗笑了一下,说:“没关系,当然不怪你,迟早要知道的。既然你来了,你送张馨若回去吧。”

张馨若也走到门口,问孙忆茗:“你一直留在这吗?”

孙忆茗说:“我也要回去的,你跟季海滨先走,我等小西换完下一瓶盐水就走,你们不用等我了。”

季海滨想你孙忆茗这是在报复我,把张馨若往我身上推卸,他说:“不不不,张馨若愿意在这陪你就让她陪着好了,我先走,你们照看着小西。”

张馨若说:“我不打扰别人休息了,该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

三个人一起沉默了一会,像打扑克时的让牌。之前的那个护士又走过来,说:“里面的病人该换水了。”

孙忆茗说:“那我们一起回去吧。”说完后向护士嘱咐了几句,接着走向电梯。

站在医院大门外的时候孙忆茗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抽了一支含在嘴里,很久都没点燃。

张馨若从他嘴里将香烟拔出来,说:“我们方向不同,你早点回去吧。”

孙忆茗看了看季海滨,点点头说:“好,那我走了。”

等孙忆茗脱离视线后,季海滨问:“要不要坐出租车回去,很晚了。”

张馨若说:“你陪我走会吧。”

季海滨说:“我还以为你不想走路呢。”

城市已经很安静了,偶尔会有一些车辆从他们头顶上的延安路高架奔驰而过,留下一个绚丽的尾灯光线。季海滨伸出手在脑袋上晃了晃,说:“好像下雨了。”

张馨若在街边的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一瓶矿泉水,喝下去一大口,说:“孙忆茗跟你说的是对的,早知道我就不那么追究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

季海滨问:“你都跟他说了什么啊?”

张馨若说:“我告诉你件事吧,你还记得孙忆茗跟你说过小西的眼睛是怎么受伤的吗?”

季海滨还搞不清楚孙忆茗对张馨若坦白到什么地步,只好模糊着说:“记得啊,孙忆茗说是意外,被小提琴的琴弦划伤的。”

张馨若又问:“谁的小提琴啊?”

季海滨说:“孙忆茗的呀,他把他的琴让给了小西,结果出了状况。”

张馨若摇摇头,说:“不是孙忆茗的琴,那把琴是我在他演出前一天送给他的,所以说,小西的眼睛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弄成现在这样的。”

季海滨有点浮生若梦的感觉,他本来想问张馨若你没事干吗送琴给人家,但转念想到孙忆茗的那句话“我不告诉张馨若那是为她好”,不自觉地喃语:“怪不得,怪不得。”

张馨若没有哭出来,季海滨想如果是自己碰到这样的事也不是哭就能解决的,三年当中自己该承担的责任一点没有承担,还让另外一个人背负着,自己却又不知道,也不理解。季海滨说:“这事不怪你,真的,谁能想到这么一出啊。”张馨若这下终于哭出来,季海滨前一句“不怪你”的话如同三峡库区移民时爆破用的炸药。

张馨若说:“就算不能全怪我,但是有我的份啊!这么大的事,而且我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了三年,我自己没法给自己交代啊!”季海滨设身处地的为张馨若想,的确够乌龙的。

分别的时候张馨若很是恍惚,季海滨问她要不要把一直护送她回家,张馨若说不用,说她需要一个人清醒会。季海滨看着她左晃右晃的蹒跚而退,心想这可不是睡一晚就能清醒的了的。

回到家后正好碰上季母起来解手,季母睡的迷糊忘记了时间,惯性一般的叮嘱季海滨把桌子上的牛奶喝了再去复习功课。季海滨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已经快到第二天,不敢打破母亲的模糊,连忙端起碗喝牛奶,把季母又哄回了卧室。

在床上躺了一会并没有太多睡意,料想是因为没有洗漱的缘故,浑身不爽快,便打开电脑看些时事,增加点视觉疲劳。

邮箱里有提示新邮件,季海滨想可能是广告宣传之类的垃圾邮件,打开一看居然是来自萧晓。在邮件读取的短暂过程中,季海滨想起那个来自丹麦的Bergman,更加的不爽快。

萧晓在邮件里问他怎么都不联系自己了,说季海滨在学校里神出鬼没,一直想找却找不着,怪他没有说出自己的班级,还是上次晚自习的时候碰巧在一楼的班里遇到。邮件最后还有一个P.S,说季海滨的班里美女如云,还是如丽江的云,要季海滨把握好自己,不可轻言失足。

邮件字数不多,分量却重,像傅雷的家书。季海滨好不容易回复了一段,再回头看看,觉得不妥,又全部删掉;再写,再删,几遍折腾下来已经快一点,终于身心俱疲,倒在床上呼呼睡去。

第二天在学校里和张馨若碰了头,张馨若眼睛通红,不知是因为哭了一夜还是因为一夜没睡。孙忆茗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很自然的打了声招呼,张馨若没有回应,季海滨作为替补登场回笑了一下。

中午的天台上冷清了许多,季海滨没有找到张馨若,打电话问她在哪,她说在学校外面的奶茶店。季海滨跑回教室拿钱包,看见孙忆茗又在收拾东西,问道:“你下午的课也不上了吗?”

孙忆茗说:“今天小西的父母会来,我去医院等他们。”

季海滨小声说了句:“你怕不怕啊?”

孙忆茗背上书包,说:“你指什么?怕小西的父母还是怕小西的病情?”

季海滨苦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别太担心。”他原本还想再说一遍“有事就告诉我”这样的话,可刹那间还是放弃了,他觉得告诉自己其实一点用都没有,真正受伤的还是小西和孙忆茗。

在奶茶铺里季海滨和张馨若闲扯了半个小时,店里的老板提醒他们上课时间快到了,张馨若说:“孙忆茗是不是去医院啦?”季海滨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恩啊了一声。走出奶茶店后季海滨察觉到手机在震动,掏出来一看是孙忆茗发来的信息,以为是小西醒了,兴奋的打开来看,屏幕上显示着:小西走了。

季海滨认为这是一个误写,应该是“小西醒了”才对。张馨若问他怎么了,季海滨一个电话回过去,问发生了什么事。孙忆茗说:“小西被他父母接走了。”

季海滨看了看张馨若,说:“下午的课别上了,我们去医院吧。”

小西的病床已经被整理好了,他们在走廊的长椅上找到孙忆茗,季海滨说:“这是怎么回事啊,小西去哪啦?”孙忆茗将手里的一张纸递给季海滨,季海滨摊开一看,是一封信,字迹缭乱不堪。

忆茗:

我醒了,很意外,我的父母居然坐在病床前等着我,是你告诉他们的吗?你怕自己一个人承受不来是吗。

我决定和我父母离开上海了,先去北京办签证,然后出国,他们说国外的医疗水平会高一些,或许可以医治好我的眼睛。

忆茗,三年过去了,你不可以继续现在的样子,在你面前有更重要的目标,你必须去参加高考,为自己的人生努力,我不是你的全部,也不应该是你的全部。

这封信是我想了很久写下的,我不想对你撒谎,其实昨天晚上我就已经朦朦胧胧的醒了,我听见了你和一个叫张馨若的女孩的谈话,知道了很多之前根本不知道的事情。你要替我转告她,这件事我不怪她,因为我这三年里你们有了那么大的隔阂,其实该算是我的不对,但是我看见不见了,看不见你脸上的难受,所以对不起。

忆茗,你身边有你需要的朋友和感情,你珍惜我,那么也应该珍惜他们。比起我,也许他们更能陪伴你走的更远。

请放心我!你要保重。

黎小西。

张馨若和季海滨同时看完了小西留下的信,季海滨想讲个笑话什么的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但想来想去找不到切入点,其实他最想说的是小西既然被他父母接走了那也算是政权移交结束,不在其位不谋其职。

张馨若走到孙忆茗面前说:“对不起。”

孙忆茗看着她,说:“其实真的不能怪你,谁都不怪,只是有点无奈而已。”

季海滨把信还给孙忆茗,说:“我觉得小西说的对,他的选择也是对的,纵然你想承担起这个责任,那么你就得把目光放远一点,不是整天陪着小西就能负责任的,你要为你的人生去努力,生命还没结束,路也很长,以后肯定有机会让你承担这个责任的。”

孙忆茗将信折叠好,说:“事情没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当然可以这样劝解我,如果你们是我,就会明白你们所说的话一点用处都没有。”

季海滨说:“我们理解你的感受,也明白现在我们说什么你都不会在意,我们只是想请你回想一下,你觉得我们是置身事外的人吗,难道我们没有坚定的站在你这一边吗。你应该相信张馨若的话,我们是决定要陪伴你一起走下去的,不论此时的你怎么想。”

季海滨和张馨若赶在第一节课结束前回到了教室,孙忆茗说他想回去睡觉,太累了。吕思溢告诉季海滨刚才班主任来过教室,但是没发现他的缺席。季海滨偷偷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晚自习的时候孙忆茗出现了,脸有些浮肿,想必是刚刚睡醒,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摊开一份模拟试卷飞快的书写。

会考当天学校其他两个年级都放了假,组织部门特意腾了两幢空荡荡的楼留给高三考试用,停车棚里的车横七竖八的倒着,学生们的意思是怎么不腾出两幢餐厅解决我们吃饭难以及饭难吃的问题呢。

这回算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会考了,如同患者挂水前的青霉素皮试。季海滨原本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可能坐在一号考场里,但无奈上次的期末考考出个全班第一,两次意外撞在一起算是负负得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