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人的勤劳有如犹太人的智慧一般,是这个民系最显著的标签之一。一提起客家人,一提起客家这个民系,人们自然就会想到郭沫若“健妇把犁”的著名诗句。大诗人郭沫若有一次作为文化部领导参观广东梅州客家乡村,他穿着整洁干净的衣服,风度翩翩地走在田间小路上。在南方的夕阳和熏风中,他一眼就看见水田中赶着牛把着犁耕作的客家妇女:她们一边吟唱山歌,一边奋力地劳作,不由得感慨万千。事实上,客家人的勤劳跟他们所处的自然环境和迁徙历史是分不开的,客家人几个世纪聚居在贫瘠的岭南山地之中,面对有限的土地资源和恶劣的自然环境,只有发扬“人定胜天”和大干苦干的勤劳作风,才能解决温饱问题,维持这个民系的持续生存和发展。此外,像那些漂洋过海闯荡南洋的客家华侨,开始时往往是孤帆远影,空攥着两个拳头打天下,但几年或十几年以后,他们竟然奇迹般地在遥远的荒岛上经营起一家家工厂、一个个农场或公司,昔日荒凉的土地在客家人手里很快变得热闹繁华了,其成功的奥秘就是勤劳加节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客家人在海外的“发迹”,不是像欧美殖民者那样采取强占和掠夺的野蛮方式,而是通过自己平实的作风和打满血泡的双手兢兢业业干出来的。纵观历史,世界上有许多居住在贫瘠山地中的民系或族群,都相继如落花流水一个个衰落了,消失了,唯有客家民系能够逆水行舟蓬勃发展,所依靠的法宝便是刻苦勤劳的坚韧作风和百折不挠的开拓精神。
喜好洁净也可算是客家民系的一种美德。固然这种观点是由西方传教士首先提出来的,但从客家先民来自“诗礼世家”的角度去进行推测,这种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特别是南方山地中的客家,他们无论寒冬酷暑,都讲究每日淋浴。身上的衣服,纵然缝补成“百衲衣”,也要洗得干干净净的才上身。他们的村庄、街道和庭院,往往给人洁净整肃之感。当然这都应算作客家妇女的功劳,在客家民系内部,有两首家喻户晓的民谣曾经广为传唱,均是褒扬或贬抑客家妇女行为准则的“三纲五常”。第一首名叫《客家姑娘》的歌谣唱道:
客家姑娘,鸡啼起床。梳头洗面,先煮茶汤。灶头锅尾,洗擦光光。煮好早朝(早饭),刚刚天光。洒水扫地,挑水满缸。吃过早饭,洗净衣裳。上山砍柴,急急忙忙。养猪种菜,熬粥煮浆。纺纱织布,不离间房。针头线尾,收拾柜箱。不讲是非,不敢荒唐。开锅铲起,先奉爷娘。爱惜子女,如似肝肠。砻谷舂米,无谷无糠。人客来到,轻声细讲。欢欢喜喜,扯扯家常。鸡卵鸭卵,豆豉酸姜。有米有谷,晓得留粮。粗茶淡饭,老实衣裳。越有越俭,不贪排场。米缸有米,挨雪经霜。捡柴去卖,不蓄私囊。不偷不窃,品行得当。不嫌丈夫,不骂爷娘。此等妇女,正大贤良。人人称道,客家姑娘。
而与之对立的一首名为《懒尸妇道》的歌谣,则是专门用以批评那些懒惰、不讲卫生或品行不端正的客家妇女的,歌曰:
懒尸妇道,讲起好笑。半昼起床,喊三四道(次)。讲东道西,过家耍笑。水也买(不)挑,地也懒扫。发披髻秃,过家去嬲(玩耍)。田又不耕,又偷谷粜。不理不管,养猪成猫。上圩出入,一日三刻。煎堆扎粽,样样都好。有钱来买,偷米去斟。老公打她,开声大叫。去投外家,目汁(眼泪)像尿。爷喊无用,娘骂不良。归不敢归,嬲不敢嬲。妹家送转,老公又恼。送回男家,人人耻笑。诈走跳塘,瓜棚下嬲。原先讨来,用银用轿。早知如此,贴钱不要。
有这样两面镜子临空高悬,客家人的身体和衣服能不洁净清爽?街道村庄能不井井有条整洁清爽?
2.百业的兼顾和人才的并蓄
在传统的客家社会里,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值得人们关注:即同一家人往往兼有农、工、商、学、仕、兵等种种不同的职业。比如勤劳的妇女们往往在家没日没夜地耕种或管理家务,披星戴月地守望着几亩薄田,而生性好动的男子则背井离乡谋生在外,该经商的经商,该从军的从军,该贩卖的贩卖。品学兼优的子女们或者在外就读,游宦异乡,或者漂洋过海到一个全新的环境里去谋求发展……这样的各业兼顾可以使家庭生活有多方面的保障,即使遭遇荒年,农田歉收,那么男子在外所挣的钱也能寄回维持家用。倘若男子在外经商或从政失败,碰了一鼻子灰回到家乡,那么几亩薄田也能满足果腹之需,并不至于被逼入生活的绝境。可以说,客家人对各行各业的同时兼顾,是他们危机意识的充分表露和长期实践的必然结果。同时,也因为客家人对职业选择的多样化和精心尝试,客家民系内部才在各个领域满地开花,培养和造就出了本民系出类拔萃的杰出人物。
3.生性好动,敢于冒险
有人说,客家传统社会是一种现代意义上的“母系社会”,因为男子都像“走西口”的山西人一样外出打工、经商或闯荡去了,空荡荡的村落和家庭中只剩下妇女儿童老弱鳏寡,客家妇女这时候往往以她们博大无私的心胸和强健的体魄经营着一方水土、一份家业,她们矫健的身影顽强地支撑起了客家乡村社会的正常运转。久而久之,客家男子形成一种习惯,他们在后顾无忧的情况下,从来不肯安闲地待在家里享受清福,如果没有特别的家事拘束,都喜欢在舟车劳顿和建功立业中度过自己的青壮年时期。
男子们跃跃欲试,试图突破旧有的牢笼和已有的生活框架,广大红颜妇女也不甘落后。1930年3月26日,天津《大公报》发表一则有趣的消息说,当时广东梅县有一位年逾60的客家老太太,她的儿孙们都很有出息,有的在外地教书,有的在军中任职,唯独这个老太太是个大字不识一筐的准文盲,心里感到十分愧疚。于是她就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当地中小学开办的“民众夜校”报名读书。德高望重的校长看见这么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前来报名,就很诚恳地对她说:“我们只收50岁以下者,您老还是在家安安心心享点清福吧。”老太太一听这话急得抓耳挠腮,软磨硬泡缠住校长说:“你把我的岁数改成50岁不就得了?”校长被她的精神感动,就破例收了她。
4.心性质直,粗犷豪爽
按照一般的规律,北方人在性情上比较豪爽耿直,而南方人比较圆滑深沉。但在考察客家民系的性格特征时,我们很容易发现,客家民系与中国北方汉族各民系之间有许多共同的地方,他们为人能够袒露胸襟光明磊落,棱就是棱,角就是角,较少圆滑妥协或费尽心机,也没有江南人士普遍的温存软语和靡丽的生活作风与情调。难怪日本著名客家研究学者山口县造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曾指出:“客家人的气质,具有一种岛国人民的热血与精神,这一点与日本人很相近。”这种“阳刚”之气,应是客家人在长期的山地生活和迁徙过程中历炼而成的。
缺点如刺
刚愎自用、保守和狭隘的小集团意识是客家人比较显著的缺点。
客家民系以前(包括现在)具有一种不太好的特点,那就是性格中的矛盾因素比较突出,比如既有勇于开拓的进取精神,又有因循守旧的保守特性,这两种特性是如此协调一致地统一在他们身上,就像一把刀的刀背和刀锋一样。特别突出的是,客家人往往刚愎自用,他们有时表现出一种自负的神气,往往稍有见解,就认为真理在握,然后死死争执,或者挺然奔动,缺乏冷静理智的头脑,这种情况无论在治学、从政、从军、做人、交友等方面都有较为突出的表现。在过去的年代,客家人甚至还有菲薄别族别系的情绪,以及自视清高、夜郎自大的狭隘心理。比如太平天国领导层的内讧和持续多年的“土客械斗”,就是这种思想影响留下的后遗症。
在一本名为《成都民间文学集成》的书中,有几则传说记录了清初移民时期客家人与湖广人关系的口述文学,颇能反映客家人自视清高、夜郎自大以及善于使用“精神胜利法”的狭隘心理,兹录于后:
住山不住坝
湖广(湖南湖北)、广东的人被押解到四川盆地后,总督叫他们各自用竹桩或芭茅去圈占地盘。这样一来,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去圈占平坝和良田,争得冤冤不解。湖广人长得高高大大,就要打那些长得比较矮小的广东人。一个老年客家阿公赶紧出来拦住,他跟客家人说:“你们不要跟他们争,我们早先住在海边上,未必还没有被水淹够?让他们住平坝坝,淹死他们。我们去圈高地,大家住在一起,又不会遭水淹,也不怕他们肇事。”
这样,客家人就都住到山上或坡地上了。
没有文字
有个湖广小伙子,赶场回来后,听说妹妹被客家人欺负了,非常生气。他就想方设法要整客家人。他白天黑夜地想,终于想出一条毒计——偷客家人的文字书。
他先偷偷摸摸地学会了客家话,然后就装成客家人混上山去,住在一个孤老汉家。他帮老汉挑水、砍柴,勤快得很。老汉笑眯眯地带他去见首领,说:“这是山那边的客家人,阿公阿娘都过世了,单身一人落难到这里,我想收留他。”首领见他确实老实,就给他落了户。
他上山半年多,打听到文字书搁在首领的后屋,由专人白天夜晚地守着。
这天晚上,天黑黢黢的。他等老汉睡着后,就悄悄地摸到藏文字书的地方,看见守门人在打瞌睡。他先把自家的鼻子用棉花塞起,然后摸出薰香点燃,使劲地吹。守门人一会儿就跟猪一样倒在地上了(特指昏倒人的形态)。这下,他从守门人身上摸出钥匙,打开门拿起文字书,拉伸(四川方言,撒腿跑开之意)一趟子跑下山。
从此,客家人就只有语言,没有文字了。
只说客家话
从前,有个客家小伙子偷偷学会了说湖广话,就去勾引人家湖广姑娘。
这天,他下山去,看到一个湖广姑娘在菜园里摘菜,便上去搭白。他东拉西扯地跟姑娘说着就动手动脚起来。姑娘以为是自家人,见他又长得伸展(四川方言,漂亮),也装着不晓得、不开腔(四川方言,意为不知道)。
哪晓得姑娘的父亲回来,看到小伙子对女儿非礼,鬼火冒(四川方言,十分愤怒)。跑过去把小伙子逮住,吹起牛角号。周围团转的人听到了牛角声,都撵拢来(四川方言,赶来聚集)站了一院坝。
他们把小伙子吊在树上,拿吆牛(即“赶牛”)的条子打,打得小伙子血流血滴,惊叫唤(四川方言,大喊大叫)。小伙子抵不住了,只好说出自己是山上的客家人。
姑娘的父亲马上派人上山,要客家首领带一百挑桃子,一百挑苹果、一百挑梨子来换人。客家首领晓得(四川方言,知道、了解)这件事情后,只好喊人担着东西下山把人换回来。随后,他把小伙子带到山上,吹起海螺,把周围团转(四川方言,附近、四周)正在做活路(四川方言,干活)的客家人都招拢来了。
客家首领在神龛上点起香蜡,叫小伙子跪在祖宗的灵牌前,向大家认罪。小伙子晓得自己犯了死罪,就向祖宗磕了个头,然后,拉伸(见前注)一趟子跑到山崖边,跳崖自尽了。
随后,首领喊大家跪在祖宗灵牌前,高声宣誓:“从今天起,客家人只说客家话,哪个(四川方言,谁)说了湖广话,就是背叛祖宗,要按宗法治罪。”客家人一齐说:“我们决不背叛祖宗。”从此,客家人世世代代都只说客家话了。
不跟湖广人通婚
原先,湖广首领的女儿嫁给了客家首领的儿子。
一天,客家首领做生日,来了好多朝贺的人。他的湖广儿媳帮着端茶,不小心被一个尖尖的石头绊了一下,“哐当”一声,杯盘打烂了,茶泼了一地。
首领说这事不吉利,就莽起(四川方言,大肆)骂儿媳妇,儿子见阿爸发气了,就去打婆娘(四川方言,老婆)。婆娘觉得受了委屈,没脸见人,就跑到后山吊死了。
湖广首领听到女儿被逼死了,马上带着一拨人,拿着棍棍棒棒来问罪。客家首领晓得湖广人多,赶快去报官。官府也怕湖广人,就判客家人由湖广人随便处罚。
湖广首领喊人把客家首领的衣服脱光,捆在木桩桩上,然后就一手拿钻子,一手拿黄豆,朝客家首领身上钻一个洞,按一颗黄豆进去,一直将一包黄豆用完。客家首领疼得咬着牙,颗子汗(四川方言,大汗珠)直冒。侧边的客家人都埋着头,流着泪。湖广首领将黄豆按完,才消气似的走了。
客家首领叫大家跪在祖宗灵牌前,说:“湖广人心太毒了!从今天起,客家人不准跟湖广人打亲家。”说完就断气了。从那时起,客家人就再也不跟湖广人通婚了。
上述民间传说至少透露给我们以下信息:一是客家人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湖广人,因而把本民系“住山不住坝”的习俗,自圆其说地解释为“住山是为了不怕水淹”;其次,客家人还一再声明自己没有文字的原因,是因为唯一的一本文字书也被湖广人偷去了;三是自我保护和封闭意识均很浓烈,“只说客家话”,且不愿意与湖广人通婚。
这几段传说应当诞生于移民的初期,当时客家人数既少,又是初来乍到,各方面都不占优势,作为一个长期居住在山地又与外界相对隔绝环境中的弱势群体,他们总是会采取自我保护的策略来维持自己的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