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墓的室内结构分为前、中、后三室,每一室之间均有朱漆木门相隔,尽管木门已经腐朽了,但当初的华美是可以想见的,留下来的器物尚有鎏金兽面衔环、镂花新月饰片以及134枚金钉。前室在整个墓穴中面积最小,仅仅起通道的作用,地面的石板质地上乘,通过遗留的铭文“金水”“东川”等字样,考古学家找到了这些石材的产地,即今金堂、三台一带。
中室是这座皇陵的主室,当初王建的遗骸就是搁置在这间墓室中的。承载棺木的是一个石质棺床,棺床上面除了铺设一层玉板外,还铺设了三层木阶。著名考古学家俞伟超在参观后对此现象评价道:王建的棺木椁不是二重棺,而是严格依照周礼,用的是五重棺,表现了其地位的尊贵。在棺床北端靠近后室的地方,放置了一个巨大的燃点长明灯的油缸,不知盗墓贼当初进入墓室时,那盏长明灯是否还荧荧地亮着。
在石质棺床的东、西、南三面,考古学家发现了两组异常精美的石刻。一组是抬扶棺座的十二力士雕像,这些力士的形象非常具有感染力,他们头戴盔冠,身着铠甲,腰束革带,肘和手腕上的肌肉凸起,脸上的表情似乎真的在抬一件很重的器物。王建何其有幸,死后还被这十二个石雕力士没日没夜地抬着。十二力士中,每一个力士的面部表情都不同,雕塑家真把他们剽悍勇武而又齐心合力的动态表现得纤毫毕现。考古学家们最初进入墓室时,看到力士身上的彩绘还很鲜艳,盔、冠、甲上还有十分精美的贴金。
映入考古学家眼帘的第二组石刻,是棺座四周那神采飞扬的浮雕,俗称“二十四乐伎”。浮雕的边框被花团锦簇的云彩、飞龙、鸾凤、莲花所围绕,中
间就是这组浮雕的精华部分:24个远古时代的女子正在弹奏乐器或翩翩起舞,她们穿着红色的圆领上衣,裙子是杏黄色的,有的在鼓起双腮吹笛子,有的在击鼓,还有的正合着音乐的节拍载歌载舞。她们一个个身材丰腴,面目圆润,美丽动人,具有唐代美女的风范。24个美女中有22人的发髻不同,乐器总共有20种23件,既有笙、箫、笛、筝等中国传统乐器,也有羯鼓、腰鼓等少数民族乐器,甚至还有西域乐器。美妙的音乐和动人的舞蹈在地下宫室中永久地上演着。
穿过前室、中室进入后室,考古学家发现这里也有一个石质棺床,但未发现棺椁和其他的遗留物,估计王建的妻妾曾在此与他合葬过,或者先修一个棺床,等他的妻妾死后再来合葬。棺床正面的浮雕图案为二龙戏珠,左右还各刻天禄辟邪神兽,四周的纹饰也很精美。后室中最重要的发现是一尊王建本人的石雕像。在皇陵中埋葬自己的雕像,这种现象在历代皇陵中是十分罕见的。只见石雕的王建头戴幞巾,身穿常服,腰系玉带,双手合抄于袖内,好像正在饭桌边休息。史籍记载王建的长相是“隆眉广颡,龙睛虎视”,具有一副真正的帝王之相,观此石像果然如此。
璀璨的出土文物
王建墓出土的最有价值的文物包括:两副珉玉简,出土于王建石雕像击答腊鼓乐伎的左右两侧。一副是哀册,共51简,在这些温润的竹简般的玉册上刻着王建的儿子王衍颂扬王建的文字,以及王建去世的时间和埋葬过程。另一副为谥册,共50简,上刻谥号,上面的文字也是为王建歌功颂德的。这两副简册上的文字异常清晰,镂刻的笔画全部敷金,在国内所发掘的帝王陵墓中,文字如此清晰完好的简册尚不多见。
此外在后室中还发现一枚谥宝。所谓谥宝,就是按照皇帝生前所使用的玉玺而特制的仿真品。王建墓所出谥宝的上半部分是白玉雕刻的兔头龙身把柄,印文为“高祖神武圣文孝德明惠皇帝谥宝”14字。据史籍记载,王建生于卯年,属兔,兔与龙的结合很贴切地反映了王建的身份。我国历代帝王陵墓中出土的谥宝非常稀少,目前仅有两枚,一枚是明十三陵万历皇帝之谥宝,另一枚即后蜀皇帝王建之谥宝,故十分珍贵。
以上谥宝谥册均被装盛在十分精美的漆器盒中,其中谥宝的漆器盒是内外两个套盒。外套盒上的描漆图案色泽光艳,富丽堂皇,绘有凤凰起舞、鸳鸯展翅等,还配有金甲神、蝶形小花等装饰图案。内层盒也有凤鸟、盘龙、金甲神等精美纹饰。谥册匣上描绘的图案有凤凰、孔雀、仙鹤等吉祥鸟相互追逐嬉戏的场面,四周镶嵌银狮24个。此外还发现一个漆制镜奁,奁上的图案为双狮戏球,四周再辅以繁复的丽春花纹。
中室发现的随葬品中,一件珍贵的玉大带最重要,这种玉大带是君王或大臣平常腰间的饰物,象征威严和权贵。作为随葬品,它应当是王建本人在宫廷中曾经佩带过的饰物,曾经有过王建的体温和手印,但现在成了冰凉的陪葬之物。玉大带上有一则铭文,忠实地记录了这条玉大带的来历:公元915年10月27日,王建居住的蜀王宫殿发生大火,精美的建筑很快化为灰烬。侍从们打扫劫后的余灰时,意外地发现了一块温润的宝玉,尽管大火把砖石都烧裂了,但这块宝玉却像女娲补天留下的灵物一般丝毫未损。王建于是命令工匠把这块宝玉制成玉大带,可见这不是一件寻常之物。
墓中出土的器物中还有许多雕琢精美的银器,如银钵、银盒、银猪、银搔手、银颐托、银剑鞘、金银胎漆盘等,确实具有一种皇家风范。
复原精美的皇家陵园
尽管我们现在在王建墓的地面建筑中看不到当时皇家陵园的影子,但史籍和前人的游记为我们描述过陵园的旧貌,那是一个既宏大又肃穆的皇家陵园。史籍记载说,当时前蜀有两个闻名全国的画家,一个叫赵德齐,一个叫高道兴,他们两人都曾经奉命在永陵陵庙中绘制壁画,数量多达“百余堵”。赵德齐最拿手的是绘制山水人物、车马木屋、檐台殿阁,而高道兴则擅长画佛像。两个人的密切配合,的确为王建墓的陵寝建筑增色不少。那些被绘制在蜿蜒的陵壁上的精美壁画就如同唐宋时成都大慈寺的壁画一样,成为闻名远近的“艺术墙”。
当时的王建墓四周除了层峦叠嶂的陵寝建筑,还修筑了多座大大小小的寺院和庙宇,安排有僧侣和守陵官吏对陵墓加以保护及管理。他们的任务是负责日常的祭祀供奉及园林的修葺。《蜀祷杌》就曾记载王建的儿子王衍去永陵拜扫过两次。这是一座精致的皇家陵园,地面的石阶和甬道两旁站立着高大的翁仲、石像,陵寝建筑有如宫殿一般巍峨壮观。但是到了公元1014年,随着改朝换代和物换星移,益州知府凌策向大宋朝廷奏请,欲将王建墓陵庙的建筑拆毁,用来重修当时成都的玉局化——玉局化是当时成都十分著名的道观——朝廷同意了益州知府的请求。于是那些雕梁画栋的木枋以及壮丽的楼阁大部分都被拆除了,剩下的地面建筑也于不久之后被大火焚毁。
1077年,宋代大诗人陆游从王建墓经过,看到的已是一片凄凉破败的景象:
陵阙凄凉俯旧邦,
恨流衮衮似长江。
穿残已叹金凫尽,
缺落空余石马双。
攫饭饥乌占寺鼓,
避人飞鼠上经幢。
阿和乳臭崇韬耄,
堪笑昏童束手降。
陆游看见的王建墓已经长满了荒草,原来墓道前巍然屹立排列整齐的石人石马已像人口中缺落的牙齿,稀稀拉拉,只剩下两匹石马了;饥饿的乌鸦在陵园残留的石鼓上争抢饭粒。陆游踏着荒草从陵园穿过时,许多蝙蝠从身边飞过——飞到了残破的经幢上倒挂着。这么荒凉的景象都该归咎于王建那不争气的儿子王衍,当后唐的将领李继岌和郭崇韬领兵伐蜀时,王衍也像阿斗一样乖乖地束手投降。在这首名为《后陵》的诗中,陆游还在序言里提到王建的妻子周氏的陵墓,大概当时周皇后的陵墓也建在王建墓附近。这条记载后来被考古发现所证实:
1990年5月,成都地区的考古学家在外西白果林小区发现一座建筑结构、石刻风格及棺床形制都颇似王建墓的大型石券拱墓。该墓的棺床周围也设置了四个扶棺力士像,其形态表情与雕塑手法跟王建墓如出一辙。而且此墓所用大型墓砖,也跟王建墓所用墓砖在规格上大体相似。清理中发现汉白玉哀册残片两片,铭文有“柔姿”二字,这或许是周皇后的名字也未可知。因为古代哀册的颂赐只有皇后才配享受,所以判断该墓为王建妻周皇后墓应该是正确的。
虽然王建墓壮丽的陵寝建筑现已荡然无存,但陵园范围内零星的发现还是可以令人想见当时的辉煌。比如,1971年,就在永陵西南约400米处的原成都青羊皮鞋厂掘出一石人。此石雕像高3.2米,重数吨,石质是很好的青石。该石人为文官俑,其神情肃穆,为佩剑执笏状,其造型风格与唐五代同类石雕相近,这应当是永陵神道前的原物。想当初,这样大型的石人石马是成双成对排列在王建墓前的,然而岁月无情地改变了旧有的格局,空留下苍凉的回忆供人们凭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