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荫走出中文楼大门的时候,正碰见薛霏背着书包站在楼门口。
“去图书馆吗?”素荫问。
薛霏微笑着摇了摇头,素荫就独自一人朝图书馆走去。不知为什么,她心里老惦念着鹰云,心情十分沉重。
薛霏站在楼门口,心里满怀着希望,又感到忐忑不安。她在等一个人。她想让她等的那个人并不知道她是在有意等他,而以为他们是无意间碰上的。好几次了,她都想找个机会和他在一起,可每一次,都由于胆怯害羞,又放弃了行动。为此,她曾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是胆小鬼。今天,她鼓足了勇气,一定要与他说几句,让他知道自己的心。就在她思考着怎样做、怎样说显得更自然的时候,她要等的那个人出来了,就是自许清高的苏芹。
“你好。”薛霏想尽力装得若无其事,可脸上却禁不住泛出了红潮。
“你好。”苏芹礼貌地点了点头。
“回宿舍吗?”薛霏怯怯地问。
“是的。”他推了推眼镜,发现她的脸挺红,显得有点异样,就有意地打量了她一下——孩子气十足的圆脸上浮着两个浅浅的酒窝,眼睛也是圆圆的,闪着真诚的光,一副甜甜的模样。
“啊,好,我也回宿舍,我们一块儿走吧。”薛霏目光闪闪地看着苏芹,心儿跳得很厉害,担心他不同意。然而,苏芹却微笑着答应了。
薛霏和苏芹并排走在回宿舍的道上,她想说点什么,可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嗫嚅了一会儿,说道:“刘鹰云胆子真够大的哇,而且还特能说,弄得焦老师难堪死了。”
“他那人太缺乏修养了。对老师、对长辈连起码的尊敬都没有,好像他比老师还能似的。人家焦老师是副教授,搞了几十年的教学研究工作,头都秃了,他刘鹰云不知读过几本书,竟狂成这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说陶渊明有‘阿Q精神’,这是啥意思?”
“什么‘阿Q精神’!我看他既不懂阿Q,也不懂陶渊明。陶潜历来就是文人骚客、君子雅士效仿的楷模。不为五斗米折腰就是他高风亮节的写照。如果说陶潜有‘阿Q精神’,那李白,王维,孟浩然,苏东坡,那些中国的大诗人、大文豪,岂不都有‘阿Q精神’?他们对陶潜都是尊崇备至的。刘鹰云纯属无稽之谈。他这人呀,总以为人人都要像他那样生活才对,哼,如果都像他那个样子呀,社会真不知会成啥样哩……”苏芹侃侃而谈。
薛霏仔细地听着,不时侧过头看苏芹,投去崇拜而又温情的一瞥。真不愧出身书香门第,真有做大学者的气概。薛霏年方十六,正在做着那妙龄女子纯洁的春梦,她幻想着爱情,幻想着心中的恋人,一个风度翩翩,浪漫多情的诗人,或者,一个学识渊博,温文尔雅的学者。现在,她觉得自己找到了心中的骑士,找到了她的白马王子。
焦老师带着满脸的怒气走了,素荫藏着爱和担忧走了,薛霏陪着自己所爱的人走了,其他同学也都带着各自的观点和心理走了。教室里只剩下刘鹰云。他双手撑着下巴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双眉微蹙,满脸愁容。他觉得空虚,苍凉,寂寞。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他有些后怕。
是我错了?错在哪里呢?鹰云内心深处在自我反省。我真是个笨蛋,傻瓜,在老师面前就不会装得恭敬些,老实些?我为什么要与老师对抗呢?我是来燕大学习深造的,学习知识才是我的天职与本分,为什么总要与人争吵?可我又错在哪里?我不能像奴才一样驯服,我有我的思想,我的尊严,我的追求。无论是谁,只要他伤害我,侮辱我,我就要与他斗争!鹰云的脑子里像有一窝纠缠不清的乱蛇,万头攒动,无法平静。
“喂,刘鹰云,干吗坐在这发愣呀?”仿佛是天上飘来的声音,既甜又脆,充满了温柔与关切。
鹰云抬头一看是任湘芷在向自己问话,就把头又低了下去。他不想对她说什么,他认为像湘芷这种养尊处优的女孩是不会理解他的。
湘芷见鹰云低头不语,以为他很痛苦,就凑近一步道:“鹰云,你何必在这儿折磨自己哩,你并没做错什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