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沿着湖边一条柳丝飘拂的小路缓步向前走着,谈着。湘芷说话较多,鹰云有些拘束。回想起那次在紫藤架下与她的交谈,回想起中秋晚会上她说的那些话,鹰云觉得湘芷热情,浪漫,很有味道……
十三
焦国功从教室出来以后,没有像往日那样到文学史教研室坐一坐,休息一会儿,与别的老师聊聊天,而是直接去了系主任办公室。他满脸怒气,义愤填膺。他认为对刘鹰云这样的学生应该给予处分。太不守纪律,太自以为是,太不尊重老师了。对学生进行处分,要系主任拍板,这是实行系主任负责制后的新规定。因此,他没有去找张文政,而是来找司马明。
当他下到一楼,看到“系主任办公室”那几个醒目的红字时,突然踌躇起来了。其实,他心里很不愿意向司马明汇报情况,请示工作。他与司马明都是燕大中文系毕业留在文学史教研室的,他比司马明高两届,一直以师兄自居。过去,他们之间的关系尽管不很亲密,可也还过得去,没闹过什么矛盾。司马明的右派平反以后,从资料室回到了原教研室。当时,他只有讲师职称,而那时焦国功已是副教授了。由于司马明在右派期间没有间断过读书和研究,写了几部有关中西文化比较的专著,这些著作在他平反以后陆续出版,在学术界、理论界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尤其是一些青年人,竟视他为思想解放的先驱,中西文化比较研究的权威。因此,燕大破格将他从讲师直接提为教授。前不久,司马明的导师、原系主任、鼎鼎大名的曾力教授由于年迈体衰,退居了二线,他提议由司马明接替自己担任系主任,得到了校方的同意。自从司马明晋升教授,尤其是担任了系主任以后,焦国功和他的关系就开始紧张了。焦国功对司马明的破格晋升和被提拔为系主任很不服气,他认为司马明的学术水平并不比自己高多少,不过是钻了热门,多出了几本书,名声在外而已。他经常在背后对系里别的老师说,司马明与曾力先生一起住过牛棚,共过患难,关系不一般。尽管如此,不知为什么,焦国功一看见司马明,心里就感到一种压力,就有些不好受。因此,他总是竭力回避着司马明,不与他见面。然而今天,他一想到刘鹰云对自己的不尊重,不礼貌,就克服了犹豫,一脚跨进了系主任办公室。
“焦老师,下课了?请坐。”司马明笑脸相迎,起身给焦国功泡茶。对于焦国功对自己的态度,司马明不是不清楚,但他总是忍让,迁就,不愿因这些事伤害感情,破坏团结,影响工作。
“不客气。”焦老师把讲义夹放在办公桌上,气冲冲地说:“司马主任,我真没想到现在还会有这样的学生,平时经常不来上课,今天来了又不好好听。我叫他回答问题,他说陶渊明有‘阿Q精神’,我批评他几句,他就和我顶撞起来,真令人无法忍受。”
“这学生是谁?”
“刘鹰云,八○级的,他哪像个学生,简直就是当年那种造反派小将。我教过这么多年书了,还没见过这样的。你是系主任,你看怎么办吧?要是不给以相应的处分,那我的课没法上了!”
“焦老师,不要生气,为一个学生犯不着这样。我们去了解一下情况,如果确实应该处分的话,那决不姑息。不过,我想处分毕竟不是办法,还是要做工作,进行正面教育,是不是?教书育人嘛!”
“教书育人,这还要看这人可不可教,可不可育,这学生的工作,我是没法做,你是教授,又是系主任,要做你去做吧。”说完,他拿起讲义夹出去了。
司马明看着焦国功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便点燃一支烟,默默地抽起来。回想起自己担任系主任以来,什么事情都还没开始,什么成绩都还没取得,却已经得罪了不少人,他心里便有些苍凉,嘴角泛出了一丝苦笑。
下班的时候,司马明在楼道里碰见张文政,就把焦老师刚才对他讲的事告诉了他,并向他询问刘鹰云的情况。张文政说,“这个学生呀,好狂,自命不凡,谁都不放在眼里,刚进大学,他就写申请要求转系,他说他不想学中文,要求转到经济系去。我说学校规定没有特殊情况不能转系,他就说这制度不合理,要改革。另外,他自由主义思想比较严重,经常旷课,不守纪律,给他个处分,治一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