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明没有做声。他觉得这个学生的情况比较复杂,需要做进一步的了解。是否“处分”,一定要慎重。新生入学这么久了,还没有到他们中间去过,对他们的思想、要求、希望了解得很少。他心里因此感到一丝惭愧,便决定下午到新生中间去了解一下上午发生的事情以及刘鹰云的表现。
下午,司马明找了中文801班的部分干部与同学谈话。通过交谈,司马明对上午的事件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他认为刘鹰云并没有什么侮辱老师的言行。大家都反映刘鹰云很狂、好胜,对时间抓得极紧,只是不喜欢上文学史课和党史课,其他没什么劣迹。好些同学还反映了几个老师讲课的问题,其中,对焦国功意见最大。
散了晚自习,司马明来到了西北楼425宿舍。这时,赵龙平与郑远生已经上床了,苏芹在记日记,鹰云坐在床沿上读《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赵龙平见司马主任来了,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披上衣服,满脸堆笑给他沏茶。
“宿舍里住几个人呀?”司马明问。
“五个。”赵龙平答道。
“怎么只有四个呢?”
“还有一个没回来,我们的诗人,现在又不知去哪里寻找灵感了。”
“噢,你们觉得生活如何?过得好吗?我工作很忙,也没过来了解一下你们的情况。”
“我们很好,过得不错,感谢您的关心。”赵龙平伶牙俐齿地答道。
“司马先生,深夜光临寒舍,有何贵干?”苏芹用戏曲道白的语调笑道。
“吾有事找刘鹰云一叙。”司马教授也拉长语调回答,把宿舍里的人都惹笑了。
“找我?”鹰云抬头看着司马明,心里紧张起来。
“我只想向你了解了解情况,我们可以像朋友一样地谈谈。尽管我现在已成了老头子,可我也是做学生过来的,是不是?”
鹰云不说话,可心里一下子就放松了。
“你能谈谈今天文学史课发生的事吗?”
“怎么说呢?”
“你为什么不听课呀?”
“这难道怪我吗?又不是我一个人不听课。他的课讲成那样,叫我们怎么听?他根本不是在讲课,而是在念讲义。您向别的同学了解了解看他们反应如何?我认为上课只是一种手段,目的在于学习知识,增强能力。如果上课没什么收获,达不到学习的目的,那为什么一定要强迫学生去上课呢?”
“这么说你否定老师的作用啰?”
“不,我在数学系选修了数学分析课,我觉得那老师的课就讲得很吸引人,可焦老师讲课完全是照本宣科,我得不到什么启发……”
“是吗?——你手里是什么书?《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对了,听说你不喜欢学中文,要转系?”
“我喜欢经济。”
“这不错。我们国家经济很落后,当前面临的主要任务就是发展社会生产力,需要大量的经济学家和经济工作者。人只要真正有所爱好,有所追求,就不错。但是,你要知道学习文学对你学习经济并没有妨碍,还会有促进。你知道马克思是一个经济学家,哲学家,可他在文学艺术方面的修养也是很深厚的。太专了,就会成为井底之蛙的,是吧?所以,你不必为了你的经济学,就放弃对文学的学习,可以相辅相成嘛!”
“嗯……”鹰云觉得司马明说得很在理。
“你对系里、对老师有什么意见,可以向我们反映,现行的教育体制的确有许多弊端,已不能适应新的形势。我们的教育思想、教学方法也有些陈腐了,有许多方面都需要改革,我们的工作还做得很不够。但你不要消极对抗,而要积极投身教育改革,你们学生也是学校的主人嘛,是不是?”
“嗯。”鹰云点了点头。
“好了,天不早了,你们休息吧。”司马明起身告辞。
“司马先生,欢迎您常来!”赵龙平道。
“行,一定来与你们交朋友。”
司马明出了宿舍,鹰云一直将他送到楼下大门口。
“刘鹰云,”司马主任最后说,“你课还是要去上,当然,我们会尽快地改革教材,改进教学方法,提高教学质量,但这不是一下子就能做到的,要有一个过程,知道吗?我们都是五十年代出来的人,‘文革’耽误了我们许多年,现在形势发展很快,有些方面,我们的确落后了,但我们会努力赶上去的。另外,老师毕竟是老师,比如焦老师,他可能课讲得不很生动,但还是有学问的,你应当尊敬他,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