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得有些烦了,就站起身,在湖边的垂柳下漫步。忽然,她看见薛霏双手托着腮,支在膝盖上,像一个木雕泥塑似的坐在一个石凳上凝视着湖水。湘芷朝她走了过去。
“小妹妹,不睡午觉,坐在这儿干吗?”湘芷发现薛霏眼睛里闪着泪花。
薛霏不说话,连看也不看湘芷。
“谁惹你了?告诉我,姐姐给你帮忙。”
薛霏仍然一动不动,仿佛真是个木雕。
“你说话呀,生我的气啦?”
“你走开吧,我心烦。”薛霏不答理湘芷。
湘芷只好走开。她蹒跚着,巡视着,思考着,脑子里倏然闪出了一点灵感,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鹰云了。这样,也许既可以委婉地拒绝他,又不伤害他。她嘴角露出了一丝笑纹。
二十九
天空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黑沉沉一片。教室和图书馆亮着白色的灯光。灯光闪烁,透出窗户,给校园增添了几分惨白的亮色。在一条由学生宿舍通往图书馆,再通往燕湖的寂静的小路上,湘芷与鹰云在默默地走着。今天上午,在外语课中间的休息时间里,湘芷壮起胆子把鹰云叫出教室,与他约好晚上八点在这里见面。鹰云提心吊胆,一会儿狂喜,一会儿悲伤地挨过了中午,挨过了下午,总算挨到了约会的时间。当八点还差五分,鹰云赶到约会地点的时候,湘芷早已来了。她向鹰云微笑了一下,可笑容很快就消失了。鹰云觉得这微笑有些勉强。他心跳得非常厉害,仿佛要把胸膛撞破。他们默默地走了一段,谁也没说一句话。鹰云不知道湘芷将会给他怎样的答复。
在一个十字路口,他们撞上了素荫。她夹着书,正从图书馆那边走过来。她今晚心情异常烦闷,什么书也看不进去。吃晚饭的时候,她在饭厅里听班里几个女生说鹰云在追湘芷。当时,她不太相信,可情绪却因此变得很不好,仿佛平静的湖面落入了一颗石子。刚才,她身子坐在阅览室里看书,心里却一直在想着这件事。现在,眼前的事实使一切都清楚了,再也用不着疑惑了。
“素荫,这就回来了?”湘芷问道。
素荫没答理她,只是狠狠地瞪了鹰云一眼。鹰云还没来得及说句什么,素荫已走远了。
素荫感到极度的悲伤,仿佛有无数根针尖扎向她的心。她感到手脚冰凉,全身乏力,就找了张椅子坐下。她望着天空,觉得天黑得可怕,低得可怕,像是要无情地向她挤压过来。素荫一点也没想到鹰云会爱上湘芷。她知道曾法正在追求湘芷。这她并不嫉妒。她认为像曾法这种浅薄的纨绔子弟,花花公子,不过是看中了湘芷的长相与家庭。素荫与湘芷一直比较隔膜,对湘芷的漂亮,粉饰打扮,卖弄风情,她十分反感。当然,她也知道湘芷与自己不是一样的人——她父亲是将军,是大人物,而自己的父亲是工人,普通百姓;湘芷漂亮,富有,自己却平常,贫困。尽管她曾经也为此自卑过,伤心过,但并没有就此颓丧,沉沦。她认为自己智商高,成绩好,人格高尚,性格坚强,而这些她所具有的优点不是靠天赐,不是靠优越的外部条件,而是自己艰苦劳动和奋斗得来的。她为此感到骄傲。她以为像湘芷这样的轻浮女子,只能博得那些浅薄男生的青睐,而真正有见识,有良知,有追求,深沉而刚毅的男子汉是绝不会看上她那类人的。然而,鹰云——她尊重、钦佩、爱慕的人也爱上了风骚的湘芷,这使素荫头脑里许多固有的信念产生了动摇,支撑她吃苦奋斗的精神支柱也仿佛要因此而崩溃。她感到脑子里一片漆黑,就像这天空一样。难道女人的美,女人的魅力就在于她的容颜,她的姿色?性格,心灵,学识,才华,这些对于一个女子就毫无意义?素荫联想起自己的身世、遭遇,不禁悲悲戚戚起呜咽起来。
鹰云与湘芷继续踏着小路无言地往前走。素荫刚才那“狠狠地一瞪”,因为天黑,鹰云并没感觉到。他全部的心神都在紧张地等待湘芷的判决。夜色愈来愈浓,天空与大地愈来愈黑,鹰云却慢慢地镇定冷静了,他一边等待着湘芷的问话,一边思考着自己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