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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1-41笼中囚人

雪飞了一上午,到晌午十分停住,老太太也不食言,果真带着花生大包小包的出城赶去绿水别院,奉恩有些伤寒,花生原本安排她在园子里修养,但是她不肯,无论如何要跟着大小姐一起去,一干人好说歹说也劝不住,只得听之任之。

大车小车浩浩荡荡赶到绿水别院门口时,别院的杂役于二正在扫雪,见着众人来,颇是有些吃惊,慌忙扔下铲子跑上来拉马,又搬了马凳给老太太和大小姐垫脚,哪想到花生撩开帘子,蹭的蹦到了地上,压低嗓音劈头就问他:“于二叔,昨日王动行凶杀人的时候,你在场不在场?”

于二打了个突,讪讪道:“大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花生定了定神,“这么说你是在场的了?”

于二干笑了两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正好老太太也下了车子,“你们两人叽叽咕咕什么呢?”

两人互视一眼,都没再作声。

这天晚上吃过饭,花生和五婶婶把内室的火炉烧起来,弄得整间房子暖烘烘的,熏得老太太昏昏欲睡,和两人说了会儿话,就梦周公去了,花生等她睡着,转身出门去找于二,却给五婶婶拦住,“大小姐老长时间不来,怪想念的慌,到我房里来说些闲话可好?”

花生想了想,顺势挽住五婶婶的手,“也好。”

两人就去了五婶婶的小房,就着热茶吃了些萝卜糕,五婶婶笑着说道:“大小姐,我好似还从来没跟你说过自己的事吧?”

花生点了点头,“我七八岁上第一次过绿水别院时候,五婶婶已经在此间帮工的了,那会儿我还问你,五婶婶从前是做什么的呀?”

她忍不住笑出来,犹记得彼时五婶婶学着她的样子,歪着头,天真的回答她:“做小孩子的呀。”

惹得老爷和老太太捧腹大笑。

从此以后再没人问过五婶婶的来历。

五婶婶吃吃的掩着嘴笑,却又叹气,“是的呢,那时候你还圆圆胖胖的好似一只小猪仔,如今都是大姑娘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晃就是十来年。”

花生没做声,她有预感,今天晚上,五婶婶会说一些她从前没有告诉任何人的事。

五婶婶出了会神,忽又自我解嘲的笑,“人都是会老的不是?”

花生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可是年轻时候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喜欢过的人,却是不会忘记的,会永远记在心里。”

五婶婶温柔的看着花生,“你可真是个死心眼儿的孩子呢,到现在还惦念着永泽,”她顿了顿,惆怅说道,“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呢。”

花生心下一动,笑着说道:“这个人不会是姓王的吧?”

五婶婶愣了愣,神色古怪的看着花生,“你这小孩,脑子转的可真是快。”

花生按耐住心跳,笑道:“这样看来我猜对了?五婶婶年轻时候喜欢的人,不仅姓王,他还是绛州龙门王家的人吧?”

五婶婶脸色微变,警觉看着花生,沉吟良久才勉强道:“是,是龙门王家的人。”

花生小小的手心满是冷汗,说不清楚是激动还是紧张,她心念千转,试探问道:“五婶婶喜欢的人,莫不是王动的父亲?”

五婶婶瞪圆了眼,半晌恨声说道:“谁会喜欢那块木头!”

花生咦了声,“王动的父亲很木呐么?”心下暗想,那下流胚子油腔滑调的人憎狗厌,他父亲再木呐估计都有限吧?

五婶婶喟然叹道:“岂止是木呐,根本就是个榆木疙瘩。”

“那么五婶婶喜欢的又是谁?”

五婶婶苦笑,出了会神,说道:“大小姐,五婶婶给你说个故事吧,很久以前,有个小姑娘,姓赵,叫做赵舞嫦,生得有几分好容貌,但是性子高傲的很,最不耐烦别人忤逆她,这位赵姑娘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认得一对王氏兄弟,都生的十分好,又甚有才名,其中长兄秉性正义,可惜木纳少言,半点不懂情趣,相比之下,小弟不仅风流儒雅,谈吐不俗,更兼温存多情,每天都有说不完的柔情蜜意,让赵姑娘很是心动。”

花生眨了眨眼,“这位赵姑娘遂嫁给了王家的小弟?”

五婶婶叹了口气,“没,我头先说了,她是个高傲的人,大凡这种人都受不得别人忤逆敷衍,王家长兄对她越是冷若冰霜不假辞色,她就越是愤愤不平,盘算着要将这长兄折服,让他拜倒在自己裙子底下。”

“结果呢?”

“她用了许多许多的方法,费了很多心思,却只使得王家长兄越发的厌恶她,不久以后这位长兄竟为了摆脱她纠缠,不惜娶了另外一位年少的女子为妻,赵姑娘气怒交加,索性嫁给了王家的小弟,日日跟王家兄长处在一个屋檐底下,一逮着空闲,就在长嫂子跟前搬弄是非,言道自己从前和长兄如何如何要好,子虚乌有的事给她说得活灵活现,王家长兄又不是个会解释的人,久而久之,长嫂子终于信以为真,两夫妻因此生出嫌隙,后来长嫂生下一子,坐月子时候赵姑娘依旧不住进言,长嫂因此抑郁不乐,终于落下病根,此后身子再不见好转,王家长兄多方求医,都不见效,拖了两三年,眼看着长嫂身子日益不如从前,赵姑娘就提出建议,说她认得个人,调理妇人生养失调病最有高招。”

花生屏住呼吸,“赵姑娘不会趁机谋害王家长嫂吧?”

五婶婶指尖轻轻颤抖,面色如雪一般,头颅压得低低的,似是不堪回首,偏又不得不正视,“王家夫妇病急乱投医,信了赵姑娘的话,请了她引荐那人来家调理长嫂身子……”

两人正说着话,卧榻旁放着大木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钝响,就好象有人用什么物件在重重的砸墙。

花生眨了眨大花眼,疑惑的站起身,想要打开柜门看个究竟,却给五婶婶拦住,“大小姐想做什么?”

“柜子后边有东西。”

“没呢,想是你听错了。”

才这么说着,又传来一声钝响,闷声闷气的,比头先更大阵仗,当中还夹杂有隐约的人声,依稀是在骂人,只是听得不真切。

花生心下一沉,此即万簌初定,那声响听起来格外的明显,“五婶婶,你房中藏着人?”

五婶婶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没。”

话音才落,木柜后第三声钝响传来,并还有尖细的说话声,这一次花生听得真切,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五婶婶的房中藏着男人。

花生心跳如鼓,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后退,两只大花眼眨也不眨的盯着五婶婶,脑中飞速旋转,五婶婶之前说那位赵舞嫦多半就是她自己,她肯把这样的乌糟事说出来,就必定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要行一件非常事,这想法让她很不安,而五婶婶在房中藏个男人又是为什么?难道她要行的非常事是件凶事?

她一步一步退后,直到身子顶住大木柜,明灭灯火之下,可以看到五婶婶的眉毛很长,眼睛很尖,眼白很多,瞳仁很小,颧骨很高,下巴又很短,皮肤是一种古怪的灰色,微微透着青,暗淡晦涩,人端正坐在那里,动也不动,脸上还带着清淡的笑意,和平常并没有两样,往常这笑都透着亲近,但是在今夜,这笑容让花生有点不寒而颤。

五婶婶笑得十分欢然,“大小姐做什么这样看着我?”眼神警惕,好象随时准备撒腿开跑的兔子。

花生定了定神,指尖摸到身后衣柜的铜环,紧紧的握住,狠了狠心,倏然转身用力拉开了木柜。

但是木柜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大小姐在找什么?”

花生背后寒毛倒竖起,猛不丁回头的转身,就发现五婶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站在她身后,脸上笑容森然,张开的两手一左一右撑在木门两边,将她小小个头圈在中间,高挑的身子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雪白的牙齿尖溜溜的闪烁寒光,“瞧,木柜里什么也没有。”

花生握紧了双拳,深吸口气,暗念一声菩萨原谅我,设若是我误会了五婶婶,此后一定把她当第二个娘亲供养起来。

跟着她一腿扫踢出,直取五婶婶腰际。

“扫踢的时候要记住,膝盖切切下沉,脚尖绷直,大腿带动半边身子翻转,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踢出去。”

这是朝恩教的百花拳众多花拳绣腿中难得实用的招数,花生练得滚瓜烂熟的,但对敌发难还是头一遭,心下免不得有些紧张,出腿太匆忙,立足不稳,险些跌倒,情急之下两手胡乱扑腾,正按在背后墙上一处凸起之上,就听见咂咂的两声闷响,墙壁自中间裂开一条缝隙,分向两边。

五婶婶见花生猝不及防袭击她,虽然有些惊讶,却不见慌乱,等她右腿踢来,伸出一手轻轻提住,正待要调侃她两句,却见花生背后墙体徐徐分开,登时脸上变色。

花生听到声响,下意识回头看去,不由呆住了。

眼前两步之外,造有一个小小的四方铁笼子,当中坐着一个披头散发身穿污糟白衣的男子,不是从前跟她相过亲、此际已经被王动所杀的王潜是谁?

两厢打个照面,各方都惊讶的要命,王潜最先反应过来,指着花生哈哈大笑道:“你这土狗!”

彼时花生一条腿给五婶婶提着,大半个身子扭曲成个麻花样,两只大眼骨碌碌瞪着,确然是有些土狗的风姿,可是大小姐是多么骄傲的人,哪里容得下别人说她的不是,当下粪起反驳:“你以为自己就好到哪里去了?头不梳脸不洗,比只跳蚤还要脏,身上衫子怕是七八十天都没换过,臭得熏死老狗,硕大一只黑老鸹,还好意思笑话别的猪黑。”

王潜给她气得笑出来,一跃而起隔着拇指粗细的铁条和大小姐对视,邪恶笑道:“我臭归臭,好歹腿脚是自家的,不比有的人,偷袭不成还给人修理得半身不遂的,传扬出去,怕不笑坏人大牙?”

花生这才发现自己半条腿还在五婶婶手里搁置着呢,慌忙抽身回撤,她原道五婶婶必定记恨自己偷袭她,想来应该不会轻易让自己抽身,是以这一撤用足了力气,心下暗自还盘算,若是这一抽不能脱身,立刻就用朝恩教的连环扫踢,腾空再飞一腿取五婶婶另外腰际。

哪想到五婶婶一听王潜的话,却好似是给蝎子蛰到一边,都还没等到花生发力,就忙不迭的松开了手。

可怜一颗花生豆,就这样头也不回的朝王潜撞了过去。

王潜跟前有一圈铁条作为屏障,原本伤他不到,饶是如此,向甚爱惜性命的王家公子还是退后两步,双手抱臂横在胸前,兴致勃勃的观看那圆头小身子的物件如一根响尾巴的小箭,一路呼啸着,快活的撞到了笼子口厚厚的铁门上。

就听到哐当一声响,“啊呀!”

花生惨叫一声,顺着铁栏醋溜醋溜滑落到地上,只觉着额头鼻子嘴巴正中央痛不可忍,当场落下英勇的泪水。

五婶婶眼见着花生如小牛一样冲撞上铁门时已知不妙,可是要拉她却又不及,及至听到大小姐惨叫,差点惊死,主子已经送了消息,言道他最近日子会回雍州一趟,要是大小姐选在这当口挂了彩,他会撕了自己的。

“大小姐,大小姐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