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既入了贼道,这件事自然也就此休提。”
“我成年,按照吴山一贯的规矩下山宰羊,趁机回去看她,始得知其人已经另嫁他人,丈夫乃是一名布商,小有家底,人很和善,我见她生活尚可,也没有惊动她,悄没声儿就走了。”
“此后七八年间,我在山上,真是无一日不思念她,后来终于耐不住性子,又私自下山一趟,与她相认,适逢她丈夫外出,她自觉有愧于我,遂与我欢好了两日。”
“等我二度下山,她已生下一女,我暗自问人打听到那小女的八字,确认她必是我的孩子,遂将年幼时候和她订婚的金锁偷偷放在她门口,过了几日,就见她将金锁挂在小水脖子上,我安慰之极。”
“从此每两年会偷偷下山探望她一次,次次都只在远处观望,我知她日子过得很好,丈夫不知小水非他亲生,疼她入骨,小水也长得健壮,不消她费事。”
“小水年十岁上,她家中生出变故,那****丈夫外出贩布,路过吴山,正碰上聂奔雷带人劫夺商旅,要强取他丈夫几大车的上好织锦,他丈夫不肯,当场被聂奔雷打死。彼时我也在现场,见着他丈夫头破血流倒在地上,怜悯之余,竟隐约有些快意。原来这多年来我一直不忿他,一直对他嫉恨有加,这种愤恨未必和她有关,我恨的是自己不能让他那样正经光明娶妻生子好生活。”
“他是家中独子,我料定他亡身之后她的生活必定艰难,于是过了半个月我偷摸下山去探望她,那时候才知道她得知丈夫死讯,跑去官家报案未果,愤懑之下,竟在衙门口撞壁自尽,十岁的小水顿成了孤儿。”
“我说不出有多么的悔恨,因为一念之差,让她家破人亡。”
“回山之后失魂落魄,回想自己半生凄苦,唯一牵挂之人也被自己所杀,真是有一死了之的欲望,正当时,藏家建绿水别院,聂奔雷挑人下别院入伏。我想到小水,遂主动请缨。”
“等我在别院安置好,就把小水接来,我对聂家深怀恐惧,为怕他们知悉我有一女,一并揽来给聂十七做玩伴,遂花费了重金买通别院附近另外一户人家,将小水寄养在该处,一直到小水十二岁上,藏老夫人过别院避暑,见到小水一面,喜欢她做事勤快,要她来做洗衣女,她养父母问我主张,我想着若是小水也在别院,我就可越发亲近她,遂也没有反对。”
“哪想到却因此种下祸根,聂十七十八岁成年,照着聂家的规矩下山宰羊,他原本圈定的对象是藏家的小千金花生小姐,没有想到他见到小姐,却对小姐一见倾心,总也不能下手。”
花生小小的身子轻轻一颤,想起从前聂十七确曾说过,家中子女成年要下山宰羊一次,只是不曾想到他口中所谓的宰羊,原来并非是真正的羔羊,而是人。
“眼看着时候将近,聂奔雷催的又紧,赵舞嫦就提了主张,说山上的规矩,只要求宰羊,并不曾要求宰哪只,既然藏家的小千金一时宰杀不成,莫如索性换成别院现成的丫头小水,先交代了再做打算。”
“聂十七那会儿对你正痴迷着,只要不宰杀你,换了其他任何人都无妨,当下表示同意,我登时恍如遭了晴天霹雳,慌忙趁他两人准备那阵,找了小水,要带她一起逃走,哪想到小水却不肯,说时间仓促,逃不出聂家掌心,反而平白给我带来杀身之祸,我遂决定要向聂十七坦白真相,请求另找他人代替,小水还是不答应,说不愿意我为着她的缘故造冤孽。”
花生汗颜之极,无论如何想不到竟有人曾为着自己做过如此巨大的牺牲,“小水,她实在是很好的……”
“我彷徨无计,心如刀绞,小水却还镇静,嘱我日后要好生照顾自己,又让我赶在聂十七下手之前先让她走,免得活着生受刀斧的折磨。”
他说话的时候神色木然,一字一字慢吞吞吐露,却比张牙舞爪面目狰狞越发的让花生惊恐,“小水是你所杀?”
于二点点头,“不错,是我亲手闷死了她,聂十七来的时候她才落气,我亲眼见他挥刀砍断了小水头颅,”他顿了顿,低头森然俯视花生,“就在你现在的位置。”
花生背后寒毛倒竖起,干笑了两声,“于二,你要杀我替小水报仇么?”
于二轻轻抚摸花生颈侧锋利的斧刃,“单单杀你是不足以替小水报仇的。”
花生吞了吞口水,“那你还想做什么?”
于二慢慢俯下身,“你放心,我的计划周全的很。我先杀了你,再嫁祸给聂奔雷,我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跟了他二十几年,对他所有习性了如指掌,自会把各处细节都处理妥当,让身为人子的聂十七也看不出破绽,聂十七匪性凶残,又爱你至深,知你死于聂奔雷之手,怕不父子相残得你死我活?”
花生牙齿轻轻打颤,“你好阴毒!”
于二冷笑,“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当年被迫扼死亲生女的人是我,不是你!”
花生无言。
于二颇是有些得意,又说道:“不过,这也还不是全部。”
花生一颗心几乎要沉到谷底,“你还想干什么?”
于二森人轻笑,“大小姐,你忘记鬼面王了么?我昨夜潜入高陆府中盗走你那阵,已经留下足够线索,让他相信你是为聂十七所擒。”
花生面色刷的雪白,“你要误导王动去找十七理论?”
于二笑出来,似乎愉快之极,“大小姐,相信我,王动会做的事,肯定不止理论那么简单,当然,可惜的是,你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