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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2-16一锤定音

“哪想到于二劫走你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吴山,反将你藏在附近一处僻静的倒塌民房里,随后就到一家铁匠铺子偷了一把利斧,随后就守在一家冥品铺子门口,要买香烛火纸等物,我一看苗头不对,遂去到民房之中私下劫走了你,此时天色将明,我原本是打算要拿了你送去洛阳交给天策将军……。”

他突然住了口。

花生怔了怔,问道:“但是?”

裘太平方正的脸颊隐藏在沉沉黑暗之中,只有一双黑瞳精芒四射,“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程咬金,他扛着赵舞嫦兴高采烈的在子夜无人的长安街头飞奔,口中还念念有词,他背后那妇人容颜憔悴,衣衫凌乱,显然是给他劫夺来的,我不知他从哪里又是为什么要抢夺赵舞嫦,但我在淳于老爷府上做过一阵子护院,私下查过他过往,知道他和赵舞嫦有些私情,不仅如此,我甚而还知道王动的母亲之所以会病死,也是赵舞嫦怂恿淳于老爷所导致。”

“我和王动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但我和他也还不同,他是正经入天策将军门下做僚佐起家,我却是反王之后,我的父亲在前隋末年,也是顶有名的人物,虽不能和太原唐王相提并论,在河东一代势力也不容小觑,我若是说出他的名号,你们多半也听说过一二,唐王称帝之后,派了天策将军征伐我父亲,历时两年之久,终于俘获并斩首了我父亲,我心怀仇恨,意图报复,又苦于势孤,遂假意投降,入了天策将军麾下,却在半夜趁他入睡时候偷袭他,可惜被护帐的尉迟恭所擒。”

“该时众人都力主要杀了我以绝后患,天策将军自己也有这意思,只有王动力排众议,言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寻仇之举理所应当,断不能因此取我性命。天策将军觉得他说的有理,就想放了我。又是王动劝言,说我有一身技艺,如果逐出大营,要么另起炉灶,重置反旗,日后必是将军大敌;要么藏身草莽,英雄无用武之地,又实在可惜,力主将军收容我,为此他情愿做保,日后不管我生出何种变故,结果悉数都由他承担,设若我意图不轨再次行刺天策将军,不管事情成与不成,他都以死谢罪。天策将军答应他。”

花生又悲又喜,“王动竟肯为你做到这地步……。”

裘太平叹了口气,“是,我感他一番诚意,从此以后再没对天策将军生过二心,此后我跟随将军征战,期间数度遇险,也全仗他竭力救助,亏欠他实在良多,可是,如今为大小姐的事,我竟接连不断出卖他,向天策将军告密,又拿了天策将军的恩情压制他,为此心里一直很愧疚,所以当时就想,莫如趁机杀了赵舞嫦,也算是弥补。”

淳于老爷一听这话,简直要惊跳起来,指着裘太平,“你,你敢!”

裘太平冷笑了一声,“我有什么不敢的?”

淳于老爷语塞,急得满头热汗,知道眼下形势逼人强,只得忍气吞声哀求道:“裘太平,高抬贵手……。”

裘太平冷笑,看着淳于老爷,目光在他颈项逡巡两下,接着说道:“我遂又将大小姐藏回原处,跟着程咬金进了高陆府,准备干净利索解决了赵舞嫦,正当我寻找机会下手那功夫,十七却赶来了长安,派人送帖子给王动,约他次日到天鹏客栈议事。”

“程咬金唯恐天下不乱,迅速将这消息传扬出去,且还添油加醋,把于二先前行的错事也悉数倒给十七,结果天策府昔日同僚因此齐聚天鹏客栈,意欲为王动讨还公道,料理十七一顿。”

“我是唯一一个知道事件起因经过的人,原本应该在这个时候立刻站出来为十七洗脱清白,平息众人怒火,可是……。”

花生一颗心摇摆不定,既为王动心伤,又不忍十七被人冤枉,“可是为什么你又不肯?”

裘太平苦笑不已,无奈的说道:“大小姐,你也要替我想一想,如果我原原本本说出你失踪的经过,王动会怎么看待我?因为你的事他已经对我有所不满,要是知道我不仅破坏他的好事,更还眼睁睁看着于二羞辱他,我和他之间的兄弟情谊,怕是要毁于一旦了,王动最不能忍受亲近之人背叛他,这个风险,我承担不起。”

花生默然,“也有道理。”

裘太平又说道:“不过,为防万一,我还是跟去了天鹏客栈,准备在局面发展得不可收拾之前,说出事情真相。”

“哪想到于二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背着大小姐也进了客栈,他将大小姐放在客栈背后僻静的柴房里,一个人鬼祟潜行到王动等人和十七理论的正厅,躲在门缝后窥探,我见他望着给众人包围住的十七,神色怪异,举止乖张,一会儿咬牙切齿愤怒不已,一会儿又阴阴怪笑得意忘形,就觉着很心惊,确信大小姐落在他手上一定会生出意外,而赵舞嫦在程咬金手中,众目睽睽之下,要想迅速得手也难,于是我打算进到柴房盗走大小姐,以策她安全。”

“却在这时淳于老爷出现了,于二见着他就好似见到了鬼一样,立刻警觉的躲到一边,我不知淳于老爷意欲何为,会否心怀叵测,因此虽然挂着大小姐,但思想着只要赶在于二之前取走她,应该就没有问题,遂也留在当场,伏在暗处,密切注意两人动向。”

“淳于老爷躲在窗户后边,一双眼只跟着程咬金手里的赵舞嫦打转,我由此猜测他今次的来意多半是为着赵舞嫦,略感放心,正要去柴房取走大小姐,淳于老爷却选在这时离开正厅,去了后门的柴房。”

“我和于二见状都是大惊,万一给他发现大小姐,岂非是要另费周折,于二比我更加着急,他顾不得隐藏形迹,飞似的跑去柴房。我因为顾虑大厅诸多旧友,不敢过于现行,处处遮掩小心的结果就是给于二抢了先,让他赶在我之前跑进柴房,卷起昏睡的大小姐,一路打马狂奔出去,一阵风一般卷过淳于老爷跟前。”

“我又是吃惊又是愤怒,正要跟出去,却惊见淳于老爷从衣袖里摸出了火折子,至此终于知道他赶来柴房的原因,原来是想纵火,当下不及细想,出手打昏了淳于老爷。”

淳于老爷摸了摸后脑勺,“我明明觉得是被一根棍子打昏的……。”

裘太平笑了笑,“情急之下,出手重了些,淳于老爷不要见怪。”

“我打昏淳于老爷之后,为防他中途醒来,索性带了他一起离开长安,追着于二来到绿水别院于二的宅子,在篱笆外,见到于二将大小姐五花大绑意欲屠宰,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但是我收戒已久,实在不想杀人,于是摇醒了淳于老爷,在他手里塞了把长刀,将他推进院子。”

“我笃定淳于老爷惧怕十七,他必不会眼睁睁看着于二屠宰大小姐,果然,如我所料,他杀了于二。”

“后边的事大小姐都清楚了,我也不多赘述。”

花生苦笑,事情至此总算是真相大白,但是王动和十七在客栈理论的结果,却还是未知。

裘太平沉吟了阵,接着说道:“大小姐,十七和王动,一个为着你甘愿俯居人下,为个不相干的人奔走,一个为着你,连兄弟情谊自家性命都不要,这两个人,你得了任何一个,都是万分的福气,但你既然只能得一个,那么剩下那个,就必死了。”

花生身子一颤,绝望说道:“应该不会的吧?”

裘太平清淡的笑,那笑容之中有些怜悯,也有些无奈,“大小姐,这是必然的,就算王动和十七不会互相残杀,天策将军也必会有所行动,从前他依靠十七,所以要我竭力打压王动,但是现在,天策将军重夺东宫储君之位的时机堪堪成熟,这也意味着十七的责任将尽,接下来就轮到天策将军履行诺言,为十七奔走谋划了;另外一方面,论到人脉宽广和财力,王动虽然不及十七,但是提到军阵,运筹和决战,十七却远不及王动,天策将军夺回兵权之后,随即就会西征突厥,有王动帮手,毫无疑问他会必胜,但他和王动因为你的缘故,如今关系已不如从前稳固,王动业已经由杀王潜一事摆脱了他束缚,要想重新将他纳入麾下,是需要费很多周折的,当然,如果天策将军可为王动解决一桩心腹患事,又另当别论。”

他沉吟了阵,缓声问花生,“大小姐,你可知道我的意思?”

花生一颗心冰凉,木然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说,如果这个时候,王动和十七发生争斗,天策将军再不会护着十七,不仅如此,他还很有可能会为着笼络王动而帮助他打击十七。”

裘太平点了点头,“是。”

淳于老爷额头冒出汗珠,又是不服又是愤愤,“如此一来,十七岂非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裘太平冷淡的笑,“淳于老爷,相信我,最差的结局决不仅仅是一场空那么简单。”

那一句背后的无限种可能,让淳于老爷和淳于老爷都感到惊恐。

淳于老爷破口骂道:“枉他还是天朝贵胄,一点信用也无,让人不耻。”

小小的花生担心的却不仅仅是十七希望落空,“天策将军会借王动之手杀了十七么?”杀了十七,就可不必再履行对十七的承诺。

裘太平沉吟了阵,谨慎的说道:“希望不要,但是,说不好……”他迟疑了阵,含混说道,“天策将军行事一向铁血彪悍……”

花生面色如雪,对着黑沉沉的夜空出神良久,末了轻声叹息,“裘太平,你是对的,我嫁给你,是唯一能够保全他们两人的办法。”

“你是王动的好兄弟,他心中对你不忿,至多疏远你,但他断不会谋害你,至于十七,他知道我不爱你,之所以肯嫁给你,也是为着保全他,此举或许会让他伤心,但他拎得清形势,不会不识好歹,让我白白牺牲,更有甚者,他多半还有可能就此收心,离开天策将军,回到吴山,继承聂氏的家业,让聂奔雷和天策将军都松口气,而天策将军呢,有你和我在他手上,也不愁王动不为他奔走,退一步说,即便王动不再理会你和我,天策将军和他究竟也有多年的情分,西击突厥又是振我大唐声威的创举,就算他想袖手旁观,你们昔年那帮同僚也必会苦苦游说他跟从,假以时日,他终究还是会回天策将军麾下。”

“这实在是个绝妙的好办法,再没有什么办法比这个办法更好的了。”

“裘太平,你实在是个很睿智很英明的人。”

“我嫁给你,我们尽快成亲。”

淳于老爷呆住,“你跟裘太平成亲,我怎么办?”

裘太平笑了笑,望着淳于老爷的颈项,慢慢说道:“放心,淳于老爷,你有去处的,我会给你安排好。”

那个好字刚刚出口,他有力的双手就缠上了淳于老爷的颈项,跟着气沉丹田,用力一拧……

花生只来得及听到卡擦一声响,淳于老爷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瘫倒在花生脚下,动也没再动一动。

裘太平松开淳于老爷的颈项,顺手抄起衣衫擦了擦手,“为了王动,破例一次两次也无妨。”

花生大大的杏眼空洞看着裘太平,“我们回庆丰园准备婚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