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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2-17徐家先生

板凳老爷正在为走失的小女儿忧心得吃饭不香睡觉磨牙,突然小女儿从天而降,虽然灰头土脸好不狼狈,但是一毫不损,不仅如此,身后还跟着他老人家从远古时代就万分满意的女婿人选裘太平,一时之间转悲为喜不足以形容老人家此际膨胀于心的感受。

“否极泰来啊否极泰来……。”

裘太平拍了拍老泪纵横的老爷,瞟了眼从进门就坐在那里发呆的花生,心不在焉笑道:“是的呀,否极泰来。”

他顿了顿,又说道:“老爷,另外还有一桩事,也想报给你知道,我十分爱慕大小姐,很想要娶她为妻,正好大小姐也肯屈尊下嫁,所以……”

正好朝恩扶着闻讯赶来的老太太进门,听到这消息,老太太也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讶还是惊恐,突然两眼一翻,背过气去。

朝恩吓得脸都白了,慌忙抱住老太太,用力掐她人中,“老夫人,老夫人你怎么了?”

老太爷自己也受惊不小,一颗老心不知是喜是悲,眼看夫人昏厥过去,赶紧站起身要上前探视,眼角的余光却皮看到花生坐在一边不动如山,二目涣散,神游太虚的样子,不知怎么的鼻子发酸,扑上去抱住昏厥的老妻,嚎啕大哭道:“我可怜的,赶快醒过来,趁着花生儿还是咱自家的,多说两句言语,再没个几天,她可就是别人家的了。”

老太太那厢刚刚被朝恩下狠手掐回神,听到老太爷这一句,登时又险些昏厥过去,抱住老太爷伤心落泪不已,“我可怜的花生儿啊,怎么就变成了别人的……。”

两夫妻霎时哭成一双泪人儿,飞散的泪水生生打湿了朝恩的衣衫。

裘太平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试探说了一句,“二老既然恁舍不得花生,那要不就……”

他本来是想说要不索性自家入赘做倒插门女婿算了,老太太何和先生却以为他要翻悔,不肯再娶花生,慌得赶紧止住泪水,齐声说道:“不不,要娶要娶,越快越好。”

裘太平无言,老太太最是心急,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泪水,急急忙忙说道:“嫁妆是一早就置备好了的,房子也都是现成的,只等新人入住,如今只差找一个好日子。”

老太爷忍住心痛,颤抖着说道:“我前几天才看过,后天就是好日子。”

老太太跟着接口,仿佛是生怕自己后悔似的,“那好,就定在后天嫁女儿了。”

想到明天以后那个从自家肚皮里滚落出的肉团团就要归到别家去,说不出有多么的伤心,红肿的老眼不舍又心痛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花生,摸出红帕儿遮住口,扭身奔出了花厅,自寻僻静的所在尽情呜咽去了。

老太爷比老太太到底有主张一点,虽然也还是满心的难过,到底要顾全大局,遂叹了口气,擦干老泪,细细安排,“裘家哥儿,我和老妻盼着花生嫁人不是一天两天,所以一应物品一早就置备好了,饶是如此,新郎服却还缺着,现在虽然日子紧迫,这一宗却也还是不能省的,你先歇上一歇,我这就找人来量你尺寸,连夜赶制一袭。”

跟着话锋一转,绿豆大小的老眼瞪着裘太平,半是命令半是恳求的说道,“另外,我只得花生这么一个女儿,她是我的宝贝疙瘩,即便是出嫁了,也总还是希望能时不时见上一面,所以你二人婚后也留在雍州吧,如何?”

说完也不等裘太平表态,立刻又接口,“我在雍州一共有三处簇新物业,都是不曾入住的好房,你量过尺寸,不妨跟我到三处都转过一遍,看看中意哪处做新房,我立刻双手奉上。”

裘太平温和的笑,“老爷只管放心,我和大小姐成婚之后,也是会一直留在雍州,不过,要是大小姐不肯……。”

老太爷瞪着眼,“她敢不肯,我就打折她的狗腿腿,再说了,从此以后你就是她的天,做什么凡事要听她的主张?”

裘太平险些笑出来,轻咳了一声,“老爷说的是。”

老太爷找来给裘太平量做新衣的裁缝手脚很快,三下两下就把尺寸量好了,当然,他的嘴头比起手脚也毫不逊色,经由他的通风,大小姐要和裘太平成亲的消息在半个时辰之内不胫而走,从下午到晚上,整个庆丰园到处吵吵嚷嚷的,丫鬟小厮管事厨娘,没一个沉得住气的,连带让住店的人客都跟着鼓噪起来,到处都有人在窃窃私语,庆丰园的少掌柜要成亲了。

人人都好奇又兴奋,只有花生不动如山,躺在自家闺房的小床上,两只大眼珠呆呆看着房顶,动也不动,好象凋零在水面上的花瓣,随波逐流,心如枯木。

她就这样静悄悄躺在那里,从下午到晚上,一点声响都没弄出来,期间朝恩在门口张望了无数次,都以为她睡着了,没敢进来探视,一直到了第二天早晨,她终于忍耐不住,悄悄推门一线房门,探头进来,“大小姐?”

花生躺在床上,翻身朝里,给了她一个纤瘦的后背。

朝恩回身关上房门,走到花生跟前,推了推她,“大小姐,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

花生将一颗小头埋伏进被子深处,闷闷的说道:“朝恩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朝恩笑着说道:“大小姐是不高兴要嫁人了么?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裘公子的么?”

花生没做声,只将小小身子蜷曲成一团,像是失了水的小虾子。

朝恩怕她闷坏了,强行拉开被子,却惊骇发现花生小小面颊上一双杏眼红通通的,也不知道是哭了多久使然,“大小姐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谁欺负你?说来我听。”

花生摇头,扁了扁嘴,似乎又要哭出来。

朝恩怜惜的抱起她,枕在自家腿上,“大小姐,你不想嫁给裘公子,对不对?”

花生哽咽了一声,沮丧又难过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微弱,“不嫁不行呢。”

朝恩笑了笑,心下约略的有了底,她和老太太老太爷一样,是打心里疼爱花生的,所以实在不想要她嫁给不喜欢的人,大小姐喜欢的是王动,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要嫁,也只能嫁给王动。

“有什么难处逼得你非嫁他不可么?说出来,我跟你一起想法儿。”

花生呆了呆,咬着娇嫩的嘴唇,“我不说,我怕说出来会受不住你怂恿就不嫁了。”

朝恩沉吟了阵,岔开话头说道:“我刚刚在西厅那边听到裘公子和老太爷在闲谈,间中提到你和他有去过长安?”

“嗯。”

朝恩迟疑片刻,“大小姐可有奉恩的消息?”

花生愣住,这才发现回来至今还没看到奉恩露面,“奉恩她在长安?”

朝恩叹了口气,“是,那孩子,真是魔障了,之前因为她阴结外人,老爷责备了她几句,但是念着十多年的情分,也没太为难她,是她自己悔恨,觉着大小姐无端失踪都是她害的,遂一个人不声不响拖着病身子跑去长安找裴庭御公子帮忙想办法,唉,那个傻孩子,慢说她可能根本都见不到裴家公子,即便见到了人,裴家公子压根儿就不喜欢她,又怎么会帮她?”

花生坐起身,“她去多久了?”

“大小姐失踪后没几天她就走了,如今算来也有一个多月,音讯全无的,我心里担忧的要命,可是也不敢在老太爷跟前提起。”

“为什么?”

朝恩苦笑,才待要开口,外头有人敲门,低声问道:“请问大小姐在么?”

这声音很陌生,花生和朝恩面面相觑,花生问了一句,“谁?”

门外那人退后两步,沉声应道:“在下徐哲,奉我家先生之命,投递一封书信给大小姐。”

朝恩狐疑看了花生一眼,“你家先生是谁?”

徐哲道:“我家先生叫徐茂公,是四公子的义兄,在天策府五十四杰排行第三。”

花生怔了怔,不期然想起裘太平好似确曾提起过,头日在天鹏客栈,十七找王动理论,天策府旧属因为受了程咬金的挑唆,意欲为难十七,幸好有徐茂公压场,才不至酿成祸事。

化身推了推朝恩,“去开门。”

朝恩起身打开门,就有一条干瘦的人影敏捷闪身进来,拱手说道:“多谢。”

朝恩见他生得其貌不扬,个子也不高,但是一双眼睛却精华四射,炯炯有神,让她脸上不由自主一红。

花生盈盈起身,穿好鞋,问道:“你家先生有什么信件要转交我的,拿出来吧。”

徐哲探手入衣内,抽出一封短信,递给花生,“我家先生说,大小姐看过信件,若是决定进京,就让我小心陪护,若是不想进京,我就……。”

花生心下一沉,“如何?”

徐哲却笑,“大小姐先看信再说。”

花生满腹狐疑,拆开徐茂公的短信,抽出内文,只见一张四四方方的短笺,中央落着八字:当为情死,不为情怨。

那笔字轻描淡写,却看得她心惊肉跳。

那是奉恩的手笔,而字里行间的孤绝,又是多么的不详。

她有预感,奉恩一定出意外了。

朝恩见她面色雪白,凑过来看了一眼,脸上也骤然变色,“这是奉恩的字!”

她身形摇摇欲坠,倏然转过身看向徐哲,颤声问道:“你家先生从哪里找来这短笺的?”

徐哲不慌不忙问道:“请问姑娘的芳名,可是叫做朝恩?”

“我是。”

徐哲道:“那就对了,我家先生让我特别向朝恩姑娘解释救下奉恩姑娘经过。那****家先生进城,在郊外小树林中歇脚,正好见着一名女子投环自尽……。”

朝恩眼前一黑,只觉心口最最柔软的地方好像给人打了一拳,说不出有多么的痛彻心扉,“奉恩投环自尽……”

徐哲满是同情看着她,“是,我家先生心慈,让我救下那女子,彼时她已奄奄一息,尚喜先生医术卓绝,费了一番周折,好歹将她救活,细细询问,才知道她原来是雍州人士,进京寻夫不遂,又兼身怀六甲,无颜回去投靠旧亲,走投无路,只得自尽……”

花生惊得瞪大了眼,“奉恩身怀六甲?”

朝恩蒙住脸,“我的天哪……。”

徐哲点头,“我家先生可怜她遇人不淑,遂将她带回京中将养着,顺便联络她的家人。”

“但是奉恩姑娘却连姓名都不肯告知,好在她身上带有一沓银票,我家先生从这沓银票着手,一路反查,虽然费了些功夫,到底还是将她来历,以及她要寻的那人出处都打探清楚了。”

花生没做声,静待他下文。

“随后我家先生就和她详谈,言道自家虽然是江湖散人,在朝廷中却也还有几个能说上话的人,只要奉恩姑娘愿意,并非是没有办法为她讨还公道。”

“哪知奉恩姑娘却不想再起争端,只写了这八字给我家先生,指称一切皆是她自愿,与旁人无关,亦不要先生主持公道,让先生好生惊讶。”

朝恩轻声叹息,“奉恩是这脾气……”

花生呆了呆,“当为情死,不为情怨。”

徐哲道:“不错,彼时奉恩姑娘写的就是这八字,我家先生妥善珍藏,后来大小姐在高陆府上失踪,也不知道是为何种缘故,我家先生就让我带着这八字出门,要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大小姐,将此八字送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