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香消玉殒
月离国四季秋短冬长,自秋末接下来有三个月都在霜寒之中渡过,此时正值冬季霜寒还未结束。
一大早的天白茫茫的隐有霜雾,宫墙红瓦上凝着厚厚的寒霜,整个皇宫看来无比的苍白凝瑟,凝寒如刺的寒风如刺刃般自耳边不断的划过,空气冷冽凝沉,吸入鼻间的全是沉郁的霜寒味儿,寒闷的令人心闷气缓,说不出的难受。
月华门,宫晰云笑的有些诡异,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啊!南朝金銮殿,西近皇陵,东临后宫,北面民,乃天子圣辰皇家祭天祈福的重要场地,是风水极佳的宝地,他们想借这个场所告诉他一些什么呢?
宫晰云俊雅如昔,步下优雅的步向月华门,宁伯亦虽淡定但是微急的步伐显示他此时的凝重。
“国丈大人这该是月离自开国以来最为重大的事呢?”宫晰轻搓着下巴笑容有些嘲弄,纵观各国各朝历史哪一次发生首开先例的大事不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是朕这个皇上做的太好了,让他们有胆子兴风作浪,你说朕该怎么让他们息事宁人呢?”这些人是真的忧心月离社稷吗?在他看来是受人挑嗦胁迫,是成不了气候的,朝中无能人庸官当朝权臣当道,结果自然是这般。
冷,一股寒意在君王开口之后窜入宁伯亦的四肢百骸,比这霜寒之晨有过之而无不及,“皇上,此事就算平息皇上又怎样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百姓活在惶恐之中,百官处在天子的严酷之下,国不国,民不民,国本动摇,江山之忧。”宁伯亦悠心忡忡担心皇上会效法他国历史以极端的方法平息此事。
宫晰云笑的慵雅危险,“国丈大人只猜了朕一半的心思。”不过能猜得这一半就已经不简单了,“杀人难免,朕可以背负暴君之名,但皇后决不能背负祸水之名。”所以对于这件事他会有周全的考量。
宁伯亦目光一闪他没有想到皇上竟有这般心思,“皇上……”这样真的不妥。
宫晰云斜藐了他一眼,“现在他们联合起来逼朕废后,朕很期待将来他们会不会联合起来废帝。”有那帮糊涂的官员在朝这事只怕也不是不可能的。
时至今日宁伯亦总算见识到了君王的攻击天性,不由忧虑起来。
终于月华门遥遥在望,宫晰云俊雅的仿佛天塌下来也能顶得住,目光扫过黑压压的一片头颅,他的眼中闪着令人心惊的寒光。
“娘娘百官罢朝长跪月华门,皇上一大早就和老爷一块过去了。”绿儿掩不住焦虑。
宁悠然心头一跳,稍微了解皇上的人就不会选择那个地方,这无疑给皇上抓住了他们的把柄,她心头一寒,这样一来到底要牺牲多少人,皇上他做事仅凭他心里的那个度,没有所谓的仁德,他会借此机会挑起这个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的朝廷的一切祸端,然后堂而皇之地除去他们,这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但那代价太过血腥牺牲太可怕,她绝不能让他这样做背负暴君之名。
她要像向全天下人证明她不是妖姬祸水。
大臣们受到太后权臣们的嗦使自以为可以牵制皇上实则大错特错,皇上会先发制人的给他们定罪,有关这空穴来风的传言在皇上细数的罪名下更是不值一提。
“娘娘、娘娘……快逃……娘娘……”青儿狼狈的跌了进来。
宁悠然忧郁的眼中浮现了笑意,终于来了她还担心他们的心不够狠呢。
“太后和梁、梁大人支开了中仪宫附近所有的侍卫,就连中仪宫的太监女侍都不见了人影,他们正朝着中仪宫而来。”青儿差点就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幸好她机灵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赶了回来。
绿儿一听不由焦躁起来,“娘娘,他们只怕会对你不利,你快走,青儿你去月华门找皇上,我去挡他们一阵。”
“来不及了。”
“你们以为还来得及吗?”
宁悠然脸色苍白的坐在那里,凝怔望着手中的那杯茶,碧绿的茶色带着春的希望,这杯茶只怕是整个月离仅有的春色,她眼中闪过一抹似有若无的深笑,皓长的指尖划过静若死水的茶面,一圈接一圈的绿漪自杯壁荡漾而去,像是被撩起了瞬间的生机,刹那间漪过无痕有谁能看得出它平静下的玄机。
茶尽杯碎仅是一瞬间的事。
宫晰云身长而立在百官之前,顿时空气凝沉如死。
他不开口无人敢先开口,就这样僵凝对峙着。
霜寒的早晨天气刺寒,百官东的瑟瑟发抖,暗自叫苦。
宫晰云的目光高深莫测的扫过众朝臣,云王不在梁益也不在,御史大人太尉大人都不在,这倒有意思了,为什么有的人可以聪明的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让别人为他而死,而又的人只能胡涂的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终于开口了,他还以为他们跪了一早晨被冻哑了。
“请皇上废除不祥皇后宁氏,永保月离江山。”百官同声同气,同仇敌忾。
宫晰云无言了,月离江山岂是牺牲一个女人就能千秋万代的,真是无知天真的令他这个皇上汗颜呐!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这个庸君当的太好了,连带坏了他底下的臣子。
“请皇上改立皇后,以稳后宫安天下,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宫晰云再无言,眼中闪过一抹沉色,终于说到了重点。
“自古红颜多祸水,商国妲己更是个中之最。”
怎么刚说到重点又绕到边上去了,这些人真的不懂什么叫说话的艺术,改明儿真该让华贵妃给他们上几堂课。
“宁后迷惑君王,在后宫兴风作浪,同纣王之后苏妲己无异,请皇上废后。”
他们就不会换点新鲜的说词,说来说去就这么几句,提不起他的劲,引不起他的注意力,让他想慎重考虑的欲望都没有,他不过一日贪色未上早朝,就值得他们拿出来借题发挥,他无言了。
“妖后不祥断不可留,宁相知情不禀其心可诛,还请皇上定夺。”
这是最后总结了吧!宫晰云头一次无可抑制的霜寒了脸。
《商国志?纣王传》在民间广为流传,皇上专宠宁后被编成了故事亦在民间炒的沸沸扬扬的,那故事的真实性自然有待考究,但策划人却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民心不稳,各地文人异士义愤填膺纷纷联名上疏一时轰动全国,自古百姓迷信愚昧无知,文人迂腐自视清高,稍有姿色有本事的女子就会被识作为祸水红颜,一时间举国上下形成了一股废后热潮,但他们错就错在不了解帝王,也太小看了帝王,他绝对不是会让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众卿家果真是国之栋梁,民之福祗,甘冒欺君杀头之罪长跪于此,其忠心可鉴日月,朕甚感欣慰。
一股邪风直吹心里,“臣不敢当。”那欺君杀头几个子让众臣冷汗淋漓,奇怪明明是冬天。
宫晰云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气息弥漫全场,“那么朕有三问请教众卿家。”他懂得说话的策略先礼后兵,足以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可不像他们说话不经过大脑,别人让怎么说就怎么说?
众臣在心里暗自叫苦,皇上客气的让人不安,“臣不敢担指教之名。”
“其一,如今月离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国库充盈、兵强国富,乃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尔等首开先例罢朝长跪月华门胁君废后改立致民心动荡、朝纲混乱,动摇社稷国本居心何在?莫非你们想废帝造反不成。”先来个欲加之罪,足以给他们敲一记悔不当初的警钟,让他们当头棒喝如临邢场。
“怨枉啊!皇上,请皇上明察……”至现在他们方细思此事的利害,他们仗着有太后、云王、梁大人等权臣的撑腰,而有恃无恐理直气壮,不觉此事已经太过威胁到江山社稷,让皇上抓住了把柄,明知皇上这是欲加之罪,偏偏他们无话可说,一时间众人面如死灰悔恨交加。
“其二,这月华门乃天子圣辰,皇家祭典祈福的圣地集天地灵的风水宝地,擅入者死,尔今你们私自闯入该当何罪啊?”再来一个就事论罪,足以吓得着帮庸臣六神无主。
“皇上请恕罪,皇上请恕罪……”众臣伏地哀求欲哭无泪,身体忍不住瑟瑟发抖,他们必死无疑。
“其三,你们无凭无据仅凭八字断定视宁后为妖孽,是不是也在影射朕形同纣王残暴不仁、荒唐成性、昏庸荒淫。”其后便是这揣测问罪,只怕是有够他们受的。
“臣等绝无此意请皇上明察,请皇上明察,臣等绝无此意……”他们甚至连细想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跟着皇上的思维走,上有皇上的天威,下有权臣的胁迫,他们这些在夹缝中生存的人一不留心就会丢了性命。
宫晰云深知要想完全击一个人,一定要完全掌握他的思想,引导他的思绪,让他只能跟着你的思维,不知不觉的掉入你所设的陷阱值到万劫不复。
以太后以往的狠辣作风杀个人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她从不掩饰对她的杀机,但……她看向两个丫不由叹息。
青儿绿儿抢身向前将宁悠然护在身后,“你……你们想干什么?”
“你这祸水妖女今日看谁还能救得了你。”太后凌厉的目光里杀气顿生。
宁悠然毫无反应的看着地上的碎杯,“皇上……”
“来人,架住那两个奴才。”太后沉声下令。
“不要,你们不可以伤害娘娘……”青儿绿儿奋力的挣扎。
“且慢。”宁悠然双目中染上了无边的哀凄。
太后冷笑的看她,“你休想拖延时间,皇上今日可没有时间来救你。”
宁悠然直视太后,“我自己来。”没有人能看透她此时的心思。
太后大为吃惊,“你别想玩什么花样。”这女人的心计绝对不只这些。
宁悠然怨恨的看着太后,“太后太看得起臣媳了,在太后面前臣媳还能玩什么花样。”她咬牙切齿,“她们跟臣媳多日,臣媳想亲自送她们一程,太后不会不允吧!”
太后冷冷的看着她,“给她酒。”
青儿绿儿跪在地上身体直发抖。
宁悠然接过两杯酒看着她们,“是我对不起你们保不住你们,黄泉路上你们且慢一步我随后就到。”
青儿绿儿接过酒看着那鲜红如血的液体在杯中荡漾出了一圈又一圈的美丽涟漪。
“娘娘,我们等你。”明明身子因为害怕而不停的颤抖,但她们却坚强的不在外人面前识弱。
“你们,怕吗?”她的眼睛模糊的看不清她们的脸。
她们以行动表示了一切。
宁悠然的泪终于滑落,“臣媳今日不是被太后逼迫而死,臣媳是因为敬爱皇上,不忍见皇上为难,不愿让皇上受人胁迫,更不要让皇上因臣妾而背负千古骂名。”她冷冷的看着太后,“臣媳是心甘情愿为皇上而死。”她恨恨的看着太后将手中的酒绝决的一饮而尽。
“祸国妖女死不足惜。”太后得意的看着倒地的她,“去看看,看她有没有耍什么花样。”留下什么不该留下的证据。
他监领命上前察看,“回太后,三人都没了鼻息。”
“你们说你们当死还是当活。”宫晰云揉着下巴笑的慵雅而危险。
“啊?”这还能自己说。
“不说?”宫晰云脸色一沉,“那么全部拉出月华门……”
“皇上饶命啊!罪臣知罪,皇上,皇上饶命啊……”求饶声此起彼伏,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同心同力,同仇敌忾。
宫晰云笑的凉凉的,“朕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他绝不能原谅他们的愚昧无知。
众人心惊肉跳的等待着宣判死刑,他们不禁在心里祈祷皇上能饶过他们一次。
宫晰云眼中杀气顿生,他缓缓的吐出宣判结果,“带到午门……”
“皇上饶命啊!是罪臣愚昧,不该如此大逆不道……皇上罪臣再也不敢了……皇上……”
“打断朕的话实为不敬罪加一等。”宫晰云很显然玩的很痛快。
宁伯亦心惊肉跳,“皇上……”
宫晰云则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有着深沉的警告。
百官忍不住哀泣抽噎,他们没有想到皇上竟是如此的可怕,他们似乎错看了皇上。
宫晰云俊雅一笑,“杀了你们实在是太便宜你们了。”
“啊?”君王的意思是不杀他们吗?他们感激几乎涕零。
宁伯亦头一次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但听他如此一说不由松了一口气。
“但死罪可免……”
“罪臣多谢皇上不杀之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大喜过望连忙参拜谢恩生怕皇上反悔似的。
“你们别谢的太早,朕可没有说会饶过你们。”也许活着比死会更加痛苦,当然了既然要除掉他们自然留不得。
“啊!”众臣完全不能理解君王的思维模式不由又绷紧了神经。
“先清点一份名单,再带到午门大牢。”宫晰云笑的慵雅至极。
午门大牢那是关死囚犯的地方,众臣面色发青,这就是所谓的死罪难免活罪难逃,皇上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惶恐、不安、恐惧、害怕等等的情绪在他们的心间化开。
思想被君王控制,生死被皇上悬在半空,心被皇上狠狠的玩弄。
“皇上皇后娘娘在中仪宫服毒殡天,贴身侍女青儿绿儿以身殉主。”小贤子颤抖的声音在风中消逝。
宫晰云一步一步的跨入中仪宫,狂躁的心情顿时变的沉重,心沉的连脚步都移不动。
静,不是,是寂,是死寂,是那种像是凝聚了世间所有悲寂的死寂,又像是天地万物都寂灭时的那种沉滞的气氛,毫无生机的绝望,死寂的让他发疯。
步入寝宫,“轰隆——”他似乎听到了六月天的惊雷,似乎看到了将天空划的四分五裂的白电,那每一道像是划在他的心上一般。
他如一阵狂躁的旋风席卷而去,抱在怀里的身体僵冷的深入了他的骨髓,心泪如雨。
宫女太监静跪在一旁,身体颤抖眼中含泪却无人敢哭。
望着怀里青白的容颜,他的手颤抖的抚摸着她的脸,“朕错了吗?”他不该答应她搬回中仪宫,自责的心如刀绞。
“你是在同朕开玩笑的吧!”要他相信这个事实实在太困难了。
宁伯亦痛失爱女,悲切的无法自已,没想到,那个曾经对他承诺无论在哪儿都能活的很好的女儿,如今却僵冷在君王的怀里。
“朕终没能保住你。”那样恳切沙哑的声音幽冷的与天地容为一体。
宫女太监们心酸的不忍看下去,皇上的情绪无大悲但那真挚的痛苦却是如此的叫人不安。
“国丈你相信皇后会服毒自尽吗?”那样一个珍视生命的人,那样一个非同一般的女子,若是做出了这等事就不值得他如此倾心相待了,所以只有一个原因。
宁伯亦心头一颤,“不会,悠儿是那种在哪儿都能活的很好的人。”他全身止不住的开始僵硬。
宫晰云的眼中闪烁着忽暗忽明的火光,“太后、梁益、华贵妃、云王……皇后你说朕该怎么让他们偿还你的命呢?”
“皇上……”宁伯亦不安到了极点。
“国丈大人,朕失信于你,朕很抱歉。”
那是欲哭无泪的干涩哭腔,“请皇上保重龙体。”宁伯亦像是一下子老了一半全身没有半分神采。
宫晰云抱起宁悠然失了心般离开。
那孤绝寂寥的背影莫名的揪紧了所有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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