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过于了解现实的女人尽管活得通透，但也时常成熟得令人退避三舍。
比如眼前的于悦萱，如果不是林秋菲亲眼所见，打死她也不相信这是自己相识多年的同窗和好友，上身性感束身无袖衫，配上黑蕾丝超短裙，再配以柳形身姿，要多妖娆就多妖娆，连眼神里散发出来的也是荷尔蒙的味道。
可是林秋菲第一眼就瞧明白了，这番见面，于悦萱是输了的。
她并不了解莫嘉升的口味。
这个男人阅女人无数，但据林秋菲的观察，并不喜于悦萱今天的打扮。
果然，莫嘉升连招呼都打得很职业，微微一点头，笑容都省了。
这是于悦萱不曾料到的，为了这场见面，她预备了太多东西，从服装到头饰，从妆容到坐姿，连微笑时要露几颗牙齿都设计好了的，但很显然，莫嘉升对她并不在意，落座之后，只急急地招呼服务生开席，仿佛她只是一个来混饭吃的过街女子。
这对于悦萱来说是种侮辱，可聪明若她，也只当一种考验，笑容始终挂在腮上，甜美不减半分。
一心想嫁入豪门的女子，总是有几分修炼的，就算炼不出金刚不坏之身，至少忍字头上这把刀还是收得住的。
笑了再笑，对方始终不开金口，于悦萱只好自作主张地做起介绍，“莫总，很高兴认识您，我叫于悦萱，是林秋菲最好的朋友。”说这番话时，媚眼如丝。
一旁的林秋菲暗暗对她使眼色，想让她了解，莫嘉升喜欢主动靠近女人，却不喜欢被女人主动靠近。
或许是看在林秋菲的面子上，莫嘉升向于悦萱再次点了头，说了句，“幸会。”
只是普通的应酬，却让于悦萱兴奋不已，抑制不住，只差没跳起来。起身接过服务生手里的茶壶，殷勤百般地为莫嘉升添茶，并以此卖弄起自己不知从哪学来的茶道，“头道茶是不能喝的，这叫去苦引甜。”说完，上前替莫嘉升将头道茶倒尽，折回来继续说：“这杯茶就当是第一次见面的道歉吧，上次接您电话我有些不礼貌，大人不记小人过，莫总不会真的记在心上的，是不是？”
莫嘉升点头，将茶喝了。
于是，于悦萱便高兴了，笑得眉目如画，愈加殷勤，杯杯盏盏的，全从服务生手里接了去，一一为莫嘉升摆上，再笑，“早就从秋菲那里听说过莫总的一些光辉事迹，您一直是我的偶像呢，今天能坐在一起，真是个好日子，希望往后能跟莫总常往来，我还有好多事要请教哦，呵呵。”
莫嘉升再点头，目光却飘向林秋菲，似在质疑，这究竟唱得哪一出？
林秋菲深知，于悦萱的表演过了，赶紧起身阻止，“悦萱，你快坐下，怎么说你和莫总都是客，一切由我来吧。”
于悦萱还在兴头上，怎舍得就此放手，两人冲着个茶壶争来抢去，一个不小心，竟漾出几许茶水到她的超短裙上。
这一下，不放手也必须放手。
扮作淑女的模样，于悦萱边笑边走向卫生间，回身时却在莫嘉升看不到的那刻，狠命地冲林秋菲飞白眼。
飞来的白眼，倒让林秋菲笑了。这个女子啊，她把莫嘉升当成了什么？这点小伎俩在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莫嘉升面前简直就是雕虫小伎，不值一提。
于悦萱一离席，莫嘉升便责备上了，“今天是鸿门宴还是全家福？你这朋友也太……热情了吧？这热情，呵呵，是个男人就怕坐不住。”
林秋菲知道，对方说热情是给自己留了面子，如果自己是男人，面对用心如此明显的于悦萱，怕也畏惧三分。可她嘴上却还要为朋友死撑，“悦萱天性热情，你别多想。”
莫嘉升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你倒是个宽厚之人。”
林秋菲来不及思索这话是褒是贬，旋风一般的于悦萱已经坐了回来，看向两人，不禁问：“聊什么呢？莫总笑得这样开心？”
莫嘉升指了指林秋菲，“你问她。”说完又补充，“你俩能做朋友，还真是奇迹。”
听似表扬，其实林秋菲知道，莫嘉升是在讥笑自己和于悦萱。
偏偏，于悦萱那般聪明，竟装不知道，硬是扑上前去附和，“莫总一语中的！我和林秋菲不是一路人，却是好朋友，有时候我也在想，这是人间一大奇迹呢。比如我喜欢热闹，个性活泼，而她却安于做家庭主妇，哦，说起做主妇这事，不得不说她是真贤惠，别的不说，单说和前男友同居三年这件事，就不是我能做的。我一直主张不结婚不同居，女人嘛，丢不起的是青春，熬不起的是黑夜，嫁人是件系统工程，瞅准对象就要一举成功，同居这种事浪费青春又浪费精力，没等到结婚那天就把自己熬成了黄脸婆，得不偿失呢。”说到这儿，发现席间两人面面相觑，掉头便问莫嘉升，“莫总，您说呢？”
莫嘉升看看林秋菲，一脸同情。
林秋菲内心愤懑。
没料到于悦萱会在此时抖出自己未婚同居这件事，虽说当下年轻人恋爱后同居不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可毕竟有碍风化，怎么说这是走过五千年封建统治的中国，更何况哪个男人不希望找一个纯情的女人，哪个男人愿意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曾经同居过？哪怕这个女人是下属。
心生不满，却又无奈何。
林秋菲不得不使眼色给于悦萱，可对方的注意力都在莫嘉升身上，不接她的眼色，“莫总，您这么年轻，就有如此作为，能说说是怎么成功的吗？”于悦萱也并非不聪明，发现风向不对，立即转了话题，“我好想跟您学习呢。”
莫嘉升这次没有推诿，直了直身子，一本正经地说：“成功没有捷径，也没有套路，唯一有的就是运气。运气好，想要的，不想要的，统统都会来。”
于悦萱显然还在等下文，莫嘉升却就此打住，她先愣了几秒钟，之后却热烈地拍起巴掌，“精辟！莫总不仅经常事业有智慧，连说话都这么简洁。”拍了几声之后才发现，林秋菲正低头吃新上来的菜，便又说：“莫总喜欢吃什么，我来帮您拿！”
热情过了度，莫嘉升便不再客气，“不用，我自己可以。”
如此一说，于悦萱便没了章程，夹着的菜，吃不是，不吃也不是。
可她毕竟是于悦萱，冷场不过两分钟，便又开始了喧哗，“不如我出个测试题，大家一起来猜吧？在0123456789 10 100中，你最喜欢的是哪个数字？每人选三个，我先来，我喜欢1，2，3，莫总你呢？”
在于悦萱的邀请下，莫嘉升选了0，10，100，刚选完，于悦萱就兴奋拍起了巴掌，“选这三个数的人不仅智商高，情商也高，还说明您的性格开朗，恭喜，吉上加吉。”如此一说，莫嘉升倒咧了下嘴，笑了笑。
这一笑，于悦萱便来了劲，“莫总笑起来很好看哟。”本是很矫情的一句假话，可偏偏这世上的男人都喜欢听女人来哄，莫嘉升于是便真的笑出声儿来。
林秋菲不得不在心里赞叹，这个于悦萱，天生就是哄男人的材料，当然，也得看这男人是否值得她来哄。
于悦萱让林秋菲来选数字，她知道，轮到自己这里一定是走过场，于是随便选了三个。
果然，她一选完，于悦萱便叫了，“呀，1，9，100，这三个数字相差太大，你近来情感上有大起伏呢，要注意哦，女人可以失恋一次，但别失恋两次，那样不是太聪明哦。”此话一出，又点到林秋菲的痛处，低下头，狠命吃菜，任于悦萱和莫嘉升交头接耳，再不理。
不理归不理，看到莫嘉升被于悦萱哄得笑逐颜开，却又觉得心里某个角落不痛快，这时候的林秋菲才想起一句话----闺蜜有时候是拿来出卖的。
于悦萱一次次拿自己的糗事出卖，以此换来莫嘉升一次次的笑脸，怎么想，都让她心里不舒服。
（四）
吃完饭，莫嘉升抢着买了单，三人终于道别。
尽管于悦萱一脸渴望地想坐莫嘉升的车，可林秋菲还是坚决拒绝。
等到莫嘉升的车绝尘而去，于悦萱收回道别的笑脸想要责备她不解风情，林秋菲却抢了先机，先开了口，“你那么聪明，不会不明白一个道理----第一次约会不要让男人靠得太近，不然以后他对你就没胃口。”
一句话，说得于悦萱心里无比熨贴，连走路脚步都是飞的。
林秋菲却怎么想都觉得委屈，刚才分明做了于悦萱的垫脚石，说了自己那么多故事，往后可如何面对莫嘉升？管他是老板还是同事，知道太多生活琐事，日后相处难免会觉得难为情，她暗暗决定，以后再不理于悦萱的肯求。
于悦萱正处于兴奋中，自然不知林秋菲心中所想，挽着她的胳膊不停地夸莫嘉升，“还真有男人性格，多金又不风流，端庄又可信，不错！”
“哼，你连命都给人家算了，智商高，情商高，还性格开朗呢，当然不会错。”林秋菲不屑地还击。
不料，于悦萱却笑得前伏后仰，“哈哈哈，你还真信呀，那几组数字不论他选什么，我都会这样说的啦！”
这一招倒是林秋菲没料到的，想到于悦萱给自己下的那些定论，便不免起疑，“那……你说我的那些呢？是不是也是信口雌黄？”
“哈哈哈，傻女人，当然啦，你还真相信测试题？真是傻到了家，哄男人开心的嘛，你也当真，My -God！”
于悦萱的这番话说得真实，却料不到，她这个人的诚信已经在林秋菲的心里打了折扣。
之于友谊，女人要的只是一句真话。一旦发现对方糊弄过自己，那她永远不会原谅。
林秋菲甩出一个不高兴的脸色，满腹委屈。
于悦萱何其聪明，眼睛一转，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好人儿，别这样，我只是想逗大家开心一下嘛。再说了，如果我跟莫嘉升将来真有戏，成了你的老板娘，那你岂不是也跟着鸡犬升天？我们是朋友是姐妹，怎么会不照顾你呢？对不对？”
一席话说得绵软又熨贴，令林秋菲心里的气一点点消散，可一想到白天被莫名其妙抢走的单，又觉得委屈，不由得跟于悦萱诉苦，“你说沈超男这个女人有多可怕！这厢哭着嚷着不愿意结婚，仿佛多爱莫嘉升似的，一个转身却嫁给了昊然！还没等莫嘉升消化呢，再一个转身把公司的大单抢了去！她究竟演的哪一出？”
于悦萱一边听一边笑，“呵呵，这有什么不可理解的？好解释得很嘛！女人曾经有多爱一个男人，将来就会有多恨！恨的力量甚至大过爱，一旦被女人恨上了，这个男人的霉运也就开始了。依我看，沈超男现在恨不得吃了莫嘉升！”看林秋菲一脸质疑，一副“既然已经嫁了人，何必再恨”的表情，不由得再笑，“女人嫁的往往不是自己爱的男人，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很普遍的事，不是吗？”
“那接下来，她会不会再进攻？”林秋菲不无担心，毕竟沈超男是莫嘉升一手培养出来的，生意场上的那些事，知道得甚多。
“肯定会。”于悦萱肯定的说：“我也希望她进攻再多一些！”
“你……”林秋菲一脸不悦，“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还真是惟恐天下不乱！”
“错！我是惟恐莫嘉升不乱！他越乱，我机会越多，嘿嘿……”于悦萱不无得意。
看着于悦萱得意地笑，林秋菲不寒而栗，她越来越清楚地知道，在于悦萱的心里，她想要的不是爱情，不是某个男人，而是一种生活，某种男人能带给她的生活。
“悦萱，做为朋友我还是要劝你几句，别太功利，女人过于功利的话，总会伤着自己的。莫嘉升虽说有钱，可他的钱也不是随便就给女人花的，别人不知道，看看沈超男不就知道了？跟他那么多年，最后还不是一样被抛弃？”林秋菲苦口婆心。
于悦萱却不以为然，“沈超男做的是情人，而我要做的是老婆。情人和老婆走到最后的结局自然不一样，前者赚足的是眼泪和屈辱，后者赚足的是银子和身份。这就是为什么每个女人都计较名份的原因。”
“我赞成你走老婆这条路。可是……有钱男人不是那么好算计的。”林秋菲依然不放心，“我了解莫嘉升，他也是很功利的男人，你不怕将来相互算计吗？”
“那才好玩呢，两公婆对着算计，谁聪明，棋高一着，那就是胜者，想想都刺激！嘿嘿……”于悦萱毫无畏惧。
这倒让林秋菲的劝告显得多余，遂无语。
显然，于悦萱的聊劲上来了，拉着她不断地肯求，“哎，说说你吧，现在还恨昊然吗？将来有什么打算？”
恨。怎么可能不恨。
可林秋菲看看于悦萱，生怕她是在找话题，更怕她下次再见莫嘉升的时候会扯自己的故事，只得装作大度地摇头，“他有什么好恨。”
“真的不恨？”于悦萱不信，“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真的不恨，说明你过去并不爱他，或者说，你过去在我面前说的那些恩爱话全是杜撰！”
被于悦萱如此一激，林秋菲就急了，“怎么可能是杜撰的？我和昊然以前有多苦你是见过的，我们感情有多好你也是知道的，感情这回事怎么可能杜撰得了？那也太猥亵‘爱情’这个词！再说，我们毕竟风风雨雨走过了三年，除了缺一纸证书，还有什么没经历？”
见林秋菲上了自己的套，于悦萱偷着笑，“呵呵，共同走过三年，最后倒落了这么个结局？当初我可是劝过你的，贫穷男人可以爱，但不能付出全部，Why？因为他们比女人更明白现实和生活！一个过于懂现实的男人将来一定会更加现实，只要有机会，他们会不顾一切奔赴，哪还管什么爱和不爱！”
看着于悦萱一脸占卜成功的得意劲儿，林秋菲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中了对方设的套，于是不满地撅起嘴来反驳，“毕竟当初的爱是真的，这就够了，不是吗？”
“又有情饮水饱了吧？”于悦萱不服气，“那我问你，那么相爱的你们风风雨雨三年多，他陪你吃过几次西餐？给你买过几次衣服？你知道吃一次意大利面多少钱？你知道香奈儿应该配什么样的首饰？你知道一个男人真爱一个女人应该给她怎样的生活？”
林秋菲被问得迷惘。
于悦萱不由得放慢声速，“傻女人，你除了知道爱情，什么也不知道，除了住过煎熬人的地下室，真是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