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的被子──应该是床罩,常常有棉纱毛纱钩花缀织,一朵一朵郁金香,每朵分配两片长叶子,象牙黄的棉线针眼有一种羞怯的温暖,绒绒的毛纱色彩比较安稳,焕着金粉似的毛光,是祖母的意思。也不直接盖在身上,底下一层一层毯子和床单。梦想与现实中间隔着人世。
美国的被子细线车缝许许多多菱形方格,滚着荷叶边,粉红紫雾轻浅的柔色调,荷叶边口系了许多蝴蝶结,同系列手枕,靠枕,抱枕,睡枕,跌入一个不宜独眠的困扰。
美国更多手工被子,印花棉布的百衲被,一块一块仔细选了色的花布,裁成小小各种形样,也许车拼成一只红头番鸭,也许一朵重瓣玫瑰,很多时候是大朵大朵会吹号的百合花,盖在身上仿佛编辫子的年纪,小妇人的时空,你不会记得情欲。
在此地看到的日本被子多哀矜冷雅,灰蓝的描了黑色樱花框在青橘色宽边里作被心子,只花蕊有数点娇白。还有粗生丝纱染着几枝凤尾竹,生丝纱在被缘抽成穗子,日本床具因为要收进柜里,而且有塌塌米式硬度,折叠起来包裹上被子,真如一只蓝漆女桩箱,小家碧玉出阁前体己的秘密藏在箱里,禁不住抓紧衣领,以免泄密。
因为都不耐洗,只好放弃理想选择人世。浆过的靛青参差着一枝枝粉桃色剑蓝,嫩草黄狭长如杓的叶子,好友一见说,寿司店门帘。另有一条浅橙地飞满药片大的小白菊,好友更不满意──“老莫的第二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