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连环妙计
明光宫,西侧殿。
卫子夫站在窗边,默默地望着天上的明月,一个小宫女走到她身后,俯身道:“皇后,天色不早了,该休息了。”
卫子夫头也不回,略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夏荷匆匆赶到:“奴婢拜见皇后。”
“平身!”
“谢皇后。”
夏荷的目光向左右扫了扫,卫子夫会意,命宫女们殿外等候,慢慢坐到芙蓉榻上,开口道:“情况如何?”
“回皇后,长门宫那里倒还安静,奴婢会一直差人盯着。只是,馆陶长公主可没闲着,她不惜千金请司马相如为陈氏作赋,名为《长门赋》,想借此挽回陛下的心。”
卫子夫十指紧握,咬着牙说道:“《长门赋》?孤就知道,她们不会死心!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夏荷沉默了片刻,压低声音说道:“奴婢倒有一计,可除去这对母女。”
“有何妙计,快说!”
“未央宫有名小宦官名叫苏文,是伺候陛下更衣的,他是奴婢的同乡。近年因太后恩典,奴婢家中也置办了几间屋子几亩薄田,苏文全家在奴婢家中当差。奴婢以为,此人能为皇后所用。”
“虽是同乡,这人的根底你摸清了吗?”
“皇后放心,他全家性命可都在咱们手里攥着呐!再说,这人也是不甘心久居人下的,皇后给他这个机会,他不会放过的。”
卫子夫点点头:“看得出,你已有了主意。”
夏荷笑了笑:“皇后,这个先放一放,奴婢还有一件事呐。”
“何事?”
“苏文有个远房亲戚叫余庆,行走江湖,是个鸡鸣狗盗之徒,不过此人重情重义,苏文的哥哥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苏文有事相求,他必然全力相助。”
卫子夫不解:“这样的人对我们何用?”
“皇后,请听奴婢细说。此人日前在董偃府中偷了一块绝世美玉……”
“董偃?……他不是馆陶长公主的……”
“是啊,这董偃以往是贩卖珠宝的,后来被长公主看中,此后就飞黄腾达,家里古董珍玩无数,富可敌国。余庆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偷走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送给苏文。苏文头脑灵活,想到了一个妙计。”
“是何妙计?”
“奴婢可将此玉琢成一块玉玺,再放入江都王府中。”
“什么?!这可是谋逆之罪啊!何况,江都王刘建与我们毫无往来,何苦害他?”
“皇后,要彻底扳倒陈氏一族,必须牺牲他!”
卫子夫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两件事毫无关联……”
“皇后别急,咱们可以将这两件事扯上关系……”
……
未央宫,承明殿。
刘彻坐于桌案前,翻开一则奏章仔细阅看。春陀奉上一盏清茶:“陛下,这是奴才为陛下沏的‘凝雪香茗’,奴才笨手笨脚,不如茗玉姑娘……”
刘彻一愣,春陀忙住了口,慌慌张张地说道:“奴才失言了,奴才该死……”
茗玉原是未央宫茶房的宫女,烹得一手好茶,为取悦刘彻,曾采白梅花上的雪为其烹茶,刘彻亲自赐名‘凝雪香茗’。后来,茗玉有了身孕,还没来得及册封就不明不白地死了。当时,刘彻非常痛心,要追封茗玉为婕妤,太皇太后听闻后极力阻拦才作罢。
刘彻端起茶,愣愣地望着杯中悬浮的碧绿的叶子,好一会儿,方开口:“这烹茶的雪是白梅花上采的吗?”
春陀忙说道:“回陛下,是奴才去宜春苑白梅花上采的。”
宜春苑位于昆明池以东,苑内种植着上千株梅树,梅花盛开之时,红的似火,白的胜雪,绚丽夺目,微风拂过,落英随风飞舞,漫天花雨,格外迷人。刘彻喜欢在梅花丛中吟诗作画,茗玉经常侍奉左右。春陀的一席话,不由让刘彻勾起了旧情,起身吩咐道:“摆驾宜春苑!”
春陀面露喜色:“诺。”
苏文忙上前为刘彻更衣,心中暗忖:“看他那高兴的样,馆陶大长公主一定没亏待他,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等着看好戏吧!”
宫车碌碌地驶在宽阔的道路上,昆明池近在眼前,由于天气寒冷,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笼罩着一层清雾。这时,远远地传来一阵琴声,刘彻忙叫停了车。悠长的琴声更清晰了,时而又有歌声传来,隔着昆明池清冷的水气,更显得琴声悠悠,歌声凄婉。
春陀四下看了看,指着一处楼台叫道:“陛下请看,在那儿!”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高高的楼台上,只见一个素衣女子的背影。刘彻不禁下了车,信步走到那座宫室前,“长门宫”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刘彻有些犹豫,这时,歌声又传来了:“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昼阴。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
刘彻迈进门内,春陀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这一切苏文全看在眼里,他的嘴角不由地向上牵了牵。
登上兰台,只见陈阿娇一改往日的浓艳,身穿白色纱衣,头上仅斜插一只白玉钗,一头青丝随意地散在肩上。看到刘彻突然出现在面前,陈阿娇手上的动作停止了,慢慢站起来,一阵冷风吹过,衣袂飘飞,楚楚动人。坐在她对面的贴身宫女茜桃忙不迭地起身,替她拉一拉衣襟:“这里风大,翁主身子又弱,还是回宫里去吧。”
陈阿娇脸色苍白,眼中隐隐有泪光闪耀,微微露出一丝笑容:“茜桃,我又看见陛下了……”
茜桃叹了口气,心疼地说道:“翁主又发梦了,都是奴婢没伺候好……翁主快回去休息吧,若馆陶大长公主看到翁主这副模样,不知怎么伤心……”
茜桃擦擦眼泪,一转身,看见刘彻站在身后,失声叫道:“啊,陛下!……奴婢参见陛下!”她又拉拉陈阿娇的衣裙:“翁主,不是梦!是陛下!陛下来了!”
陈阿娇缓缓抬起手,抚过刘彻的脸,双眼中依然是迷茫的神色:“真的吗?你也看到了,是吗……”
刘彻忙问:“翁主怎么了?”
茜桃含泪道:“陛下,自从翁主贬到这长门宫,思念过甚,就一天天恍惚起来,整个人如同在梦中一般,经常说看见陛下……”
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刘彻不由动了情,紧紧握住陈阿娇那双冰冷的素手:“这不是梦,是朕来了,朕来看你了!”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刘彻和陈阿娇身上时,一个小宫女偷偷溜上兰台,不动声色地站到苏文身边,将他的袖子一拉,苏文迅速地将一件东西塞到她手里。小宫女四下里看了看,快步离开。
刘彻与陈阿娇携手走下兰台,忽然宦官祺祥拉扯着方才那个小宫女挡住了去路。祺祥见陈阿娇,忙举着一个做工精细的紫檀木盒子说道:“禀翁主,奴才在瑞云房里发现了这个,一定是她偷的!”
茜桃眼看大功告成,怕生出事端,急得怒目相视,低声呵斥:“没看见陛下在此吗?还不快下去!”
谁知瑞云似乎没看见茜桃的眼色,大声叫起冤来:“瑞云侍奉翁主多年,瑞云的品行,翁主最清楚!这是翁主赏赐瑞云之物,求翁主还瑞云一个清白!”
茜桃急得跺脚,吩咐左右:“快把他们拉下去!”
两个侍卫忙上前拉住瑞云的手腕,谁知瑞云奋力挣扎,一挥手打翻了那个紫檀木盒子,里面的东西骨碌碌滚出来,众人一看,竟是个小桐人。刘彻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快呈上来!”
春陀拾起桐人双手奉上,刘彻一把抓过来,仔细一看,上面赫然刻着刘彻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刘彻气得脸色发青,将桐人用力摔到地上,颤巍巍地指着陈阿娇,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快说!”
陈阿娇吓得花容失色,抓住瑞云的衣服,用力摇晃着:“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巫蛊谋害陛下!”
瑞云哭着叫冤:“这盒子是翁主所赐,翁主忘了吗……”
陈阿娇挥手就是一巴掌:“胡说!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会赐给你?!”
刘彻厉声喝止:“住口!你让她说下去!”
瑞云稽首道:“陛下,半月前翁主夸奴婢伺候得好,将这盒子赐给奴婢,告诉奴婢里面有祥瑞之物,半年后方能打开,否则就有杀身之祸,还让奴婢不可张扬,省得招人妒忌。陛下明鉴,奴婢从不知这里面装的什么,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陛下啊!”
陈阿娇气得发抖,一脚将瑞云踢倒在地:“满口胡言!你……你受谁的指使,这样诬陷我?!你说!”
刘彻一把拉过陈阿娇,直视她的眼睛:“你不是相思成疾,精神恍惚了吗?现在怎么又清醒了?”
“这……”陈阿娇一时语塞。
刘彻冷笑一声:“你可真会演戏啊!你把朕当成三岁小儿了!”
说罢,刘彻留下目瞪口呆的陈阿娇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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