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一九五〇年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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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个绰号狼茬婆的女人(4)

“我把你个驴日的货,你们一家子都是驴日的货!叫我给那个老不来钱的认错?驴日的睡梦地里吃肥肉哩,做的梦都是油汪汪的!”

骂完,狼茬婆独自倒头睡了,蔫梨躺在地上歇了一会儿,泥地一派冰冷,独自爬上炕,也倒头睡了。

五牛村的人,听了半天动静,准备好好看一场笑话的,夜深了,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各自打几个呵欠,低声咒骂几句,各回各家了。

没等马赶山搭话,狼茬婆便有些勇敢地迎上来,大咧咧地说:

“哟,我当是遇到土匪劫道了呢,我倒是愿意给土匪当压寨夫人的,只是没有来得及跟这两个姊妹商量,问问她们情愿不,闹了半天,是冒子县长啊,前几天见你,你好像没有先前冒了啊。”

一个名声扫地的乡下婆娘,敢在太阳当顶的野路上当面这样侮辱他,马赶山心里的火突地直蹿脑门,他下意识地去腰间摸枪,手抓住枪柄时,当即又松开了。我如果不是县长,哪怕是乡下任何一个腿还能走动的男人,不让你脱一层死皮才叫怪呢。

“呵呵,还是那样冒,最近不冒,是顾不上。”马赶山轻轻一笑,煞气却怎么也遮掩不住,从头到脚,都在往外喷涌。冒子,是子午当地人对说话做事冒失人的贬称,但当面这样说他,尤其像狼茬婆这样的婆娘当面说他,还真是第一次。他的态度这样温和,大出狼茬婆的意料,她的那两个同伴,没想到狼茬婆也是个冒子,冒得没边没沿,早已吓得躲在狼茬婆身后了,只把两双怯怯的眼珠子,盯在马赶山身上。狼茬婆在嘴头子上是敢骑着老虎逛街的人,面对县长,内心早已怯得豆腐脑似的。当即,她有些讨好地说:

“嘿嘿,县长大人啊,我是跟你说着耍的,你不要当真啊,全县的妇女都知道你搞妇女工作是一把好手,都把你当亲兄弟,当自家男人对待的,我也是亲人跟你在说亲人话的。”

“瞎说!我没有搞过妇女工作。我问你:大忙季节不好好在家搞生产,要去哪里浪荡?”马赶山脸色和他的话一样阴沉。

“哎哟,好我娃的干大哩,你是噙着冰糖打呼噜装睡哩,还是胳肢窝里插上鸡毛装老鹰哩,搞生产是你们搞的,闹妇女解放也是你们闹的,我们平头百娃子,不听你们的是错的,听你们的还是错的,你还问我到哪里浪荡?你说说我能到哪里浪荡,县城的班子店都让你封门了,我最多是到县城看看娃他干大好着吗,不料想,到半路碰上了。”

“放肆!谁是你娃的干大?”马赶山在男女问题上是一个严谨正派的干部,他也知道,把成年男人给自己的娃娃比做干大,和让自家娃娃称呼成年男子为表叔是一个意思,都是很亲切的称谓,可是,干大和表叔是不一样的,表叔的含义十分明确,而干大就不一样了。如果双方举办了拴干儿礼,当干大的就是娃娃正式的干大,终生对干儿负有责任,干儿对干大要像对待自己的爹一样孝敬,而人们口头上随便称呼的干大,除了表叔的意思,还暗指这个男人与娃娃的妈妈有了超越一般关系的关系。这还了得!虽然狼茬婆只是嘴上随便说说,但东西越捎越少,话越捎越多,捎来捎去,我倒说不清了。一个县长和狼茬婆这样的女人有说不清的关系?啥话嘛!必须从话头上就把话截住,一下子截死。马赶山黑了脸,严肃地说:“我在问你事情,问你重大的政治问题,你到这里胡扯八篇,你是不是有意要和政府对抗?”

“啊哟哟,好我娃的……我的县长大人哩,我一个婆娘家的,谁敢和政府对抗嘛,我的头要是西瓜,你一刀剁开,就看得清是红瓤还是白瓤了。真正的嘛,是县妇联那个柳主任动员我们去县上闹妇女解放的嘛。哦,对了,就是那个脸脸儿白白的,奶奶儿翘翘的,沟蛋子圆圆的那个柳主任嘛,我们不愿意去,她大会小会的,又是要没收土地,又是要开群众大会的,我们吓得一晚夕一晚夕缩到被窝里,和娃他大都不敢放开做那事儿嘛,生怕闹出什么动静来,破坏那个革命啥的。哦,我是个不学好的婆娘,你问问她两个嘛,她们可是县长老爷树立的啥子先进呀。”

马赶山耐心听完狼茬婆的闲扯,像这样的女人,只有让她放开胡扯,十句八句里面,总有一句两句是顶关键的真话,要是硬让她们说正经话,正经话肯定是听不到的,恐怕连一句胡扯的话都听不到了。马赶山想起离开县上时安排的工作,想起小锤子刚才说的话,心里完全明白了,他笑笑说:

“不用问别人了,你说的话,我哪能不相信呢,以前相信,现在相信,以后还要相信的。这样吧,你们先回家去,好好搞生产,过几天,我来看你们。”

“那县上还去不去了?我们好不容易走到半道上,上百里路呢,翻沟跨屲的,挣出了一沟渠一沟渠的水水儿,你倒不让我们搞解放了?”狼茬婆说着,还把屁股使劲扭一扭,表示她说的是确实话。马赶山皱皱眉头,口风轻,但语气决断地说:

“好啦,你们辛苦了,余下的话以后再说。回去吧。”

马赶山怕狼茬婆反悔,一直目送她们返回去很远,才和小锤子飞身上马,朝县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