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把革命者捆绑成夫妻的全景展现
常委们还在现场,各种消息不断传回来,看来,今晚上谁也无法正经睡觉了。马赶山一口一口吃着旱烟,烟雾一团团喷薄出去,凝结在头顶,像是一片乌云,古里也一样,他咂旱烟的频率比马赶山更高,一口接一口,有时不换气连咂几口,他喷出的烟雾好似认得他,留恋他,凝结在他的头顶,像是三伏天突然而起的暴雨前的天空。两人比赛似的吃烟,马赶山偶尔抬头看一眼笼罩在烟雾中的古里,又迅速将眼神移开。要是多看几眼,他害怕自己忍不住要笑。在这场合,他要是笑了,会破坏严肃的气氛的。而他实在想笑。看见古里那种倒霉样儿,他就会油然想起当年他给古里和柳姿撮合婚姻的得意事儿来。
马赶山在县委班子里撂了大话,其实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这种事,说是公事,也算公事,说到底还是私事,来软的,人家不理会,来硬的,好像有些小题大做。他主动接承这趟差事,不是他有什么把握,实在是让这两个家伙把他搞烦了,多少重要的事情要做,却把很多人,大量的精力,用在了这种没名堂的事情上,要说有私心的话,他和古里是老战友,不忍心眼看着这东西因为这么一点不上台面的事情影响前途,他也是欣赏古里和柳姿的才能的,把一身本事当土坷垃撂着耍,真是具体得没眉没眼的,偏偏两个具体人又遇到一起了,再这样具体下去,非具体出大事来的。思谋了一夜,早上他给大灶安顿,给他准备十人的午饭,要有肉,有蛋,最好弄点酒来,烧酒黄酒都有,最好。今年边区风调雨顺,物资供应比较充裕,晚饭时,马赶山邀请的九个客人都到了,古里,柳姿,还有苏思边、冯立春、曲有福、贺拾柴等人,都是在一起厮混了几年的老熟人,老战友。古里一看来了这么多人,他以为马赶山要凭借众多朋友的面子,说他和柳姿的事情。他率先说:
“赶山同志,你是不是要给我摆鸿门宴?”
“嘿,给你摆鸿门宴?你以为你是刘邦,你跳起来连刘邦的毛都摸不着的。”
“说的是啊,我当然摸不着刘邦的,就只好摸你的。可是,摸来摸去,摸着的倒是一把驴毛。”两人一见面,就唇枪舌剑。
柳姿插话说:
“你们说话时,能不能不来毛去的,人家是女同志呢。”
马赶山笑道:
“就是,就是,忘了柳姿同志是女同志了。说个透底的话,我今日个请大家聚餐,没有一点别的意思,不但与古里和柳姿同志的事情无关,谁要是在吃饭时提他俩的事情,谁的嘴就是驴沟子!我请大家吃饭,只是手头攒了几张餐券,我经常下乡,用不了,好长时间没和老战友聚了,就这么单纯,谁要是觉得我在耍什么阴谋,现在就给我提上裤子滚蛋!”
“呵呵,我说嘛,赶山同志自己不长阴毛,也从不给人搞阴谋啊。这下我就放心了。”古里话没说完,坐在身边的柳姿,一只手伸进他的敏感处狠狠掏了一把,疼得他大叫起来,大家都起哄说,柳姿同志枪法不准,没有把那个是非根一把揪下来。柳姿嗔道,我在古里那里枪法不准,不见得到你们那里枪法就不准,谁不信,试试?
说笑间,饭菜上来了,第一道菜是木樨肉,用料是子午县的特产黑木耳和黄花菜,瘦猪肉一条一条的在盘中横竖搁着,子午县的这两样特产平时很难吃得到,都让边区的公司运到国统区换了紧缺物资了,不等马赶山发话,九双竹筷同时伸进盘里,眨眼几轮过去,只剩盘底了。柳姿夹了一大撮菜,放到古里碗里,又急忙给自己夹,马赶山只抢回一次,再伸筷子时,盘中已空无一物,古里干脆把盘子端过来,把盘底滞留的些许油花,全部刮入自己碗里。马赶山笑骂道:一群饿狼,八辈子没吃过好饭!
第二道菜是驴肉,又被一哄抢尽,这次马赶山有了经验,从勤务兵手中接过盘子,给自己拨了许多,又给柳姿碗里夹了几坨,安顿说:这是我专门给你的,不许给别人,桌子上就你一个女的,吃驴肉养颜哩。大家这才看见,盘里一边是驴大腿上的精肉,一半居然是金钱肉。刚才马赶山夹给柳姿的大多是金钱肉。才把盘子搁到桌子上,古里眼疾手快,抢了几个大厚坨儿,卖乖说:你们懂得自力更生的伟大意义吗?马赶山也不示弱,对那几个抢到驴肉少的人卖弄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脸皮厚,吃不够,脸皮薄,捞不着,你们的脸皮什么时候才赶得上古里同志的厚度啊。断了一条腿的苏思边坐在凳子上,不像缺一条腿的样子,他乐呵呵笑说,这是我们努力的方向。古里不管别人说什么,把几片驴肉一次塞入口中,叽里呱啦说:天生的驴命,走到哪里都是吃坨坨子肉的。柳姿差点笑喷了,她捣了古里一拳说:闹了半天,你才是这种命啊,难怪就你吃得多,还有一个同志吃得也多,是谁,我就不明说了。马赶山笑说,好像我吃得也多,驴鞭壮阳哩,古里多吃点啊。古里嘴里的肉还没有完全咽下去,照旧叽里呱啦说:哪里哪里,彼此彼此。马赶山忽然指着柳姿盘子里还没有吃的几个肉坨儿,失惊作怪地说,柳姿同志,你吃的那是什么肉,怎么跟大家吃的不一样?柳姿一哂,撇嘴说,考我哩吧,金钱肉谁不知道。马赶山说,怎么会叫这个名字呢,又不是金钱,你知道这是驴身上哪一部分啊,柳姿笑道,你去厕所吧,看看你那个东西,就不用问我了。说完,捂住嘴独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