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嫂子都等你大半天了。”
“爱等不等的,爱等,再多等几天。”马赶山大咧咧地说。
“不知道嫂子……有啥事没有?”小锤子闪烁其词说。
马赶山嘿嘿一笑说:
“我说你个小锤子,婆娘找男人再能有啥事?赶紧睡你的觉去,放心睡,最好睡得跟死猪一样,今晚跳蚤大点的事都不会发生。”
小锤子犹犹豫豫转身走了,他的单身宿舍与马赶山正对门,中间只隔了一方小花坛。这是一座由箍窑围起来的院子。县城两边都是陡峭黄土山,中间又被一条洪水沟隔断,民居大多依山凿土窑洞而建,县政府所在的院落却在平地上,原主人也没有像别人那样打地坑院,或购买石料木料建房,而是平地箍出了窑洞。先用大块平板麻石条铺了地基,再用土基子一圈圈隆起。土基子和土坯是两回事,土坯是用稀泥拌碎草拓出来的,专门用于搭土炕,土基子则是把不干不湿的黄土,填入两尺长一尺宽的木框模子里,力气大的男人用尖头石础或铁础反复夯砸而成的。这种窑洞比依靠地势凿出的窑洞更结实,比再结实的房子都结实,不怕火烧,不怕水淹,除非用大炮轰,手榴弹在院子爆炸,箍窑颤一颤,也就罢了。马赶山离自己的宿舍还有两步远时,门哗地开了,大女侧身站在门口说:
“你咋才回来,忙完了呒?”
马赶山不言语,沉了脸,一步跨进屋子,只觉眼前一亮,一屋子都是清新之气。挂在墙上的马灯,捻子被压到了最低,灯苗明灭闪烁,光线朦胧,刚够看见屋里的陈设。平时,虽有小锤子的打理,毕竟是男人家的粗手笨脚,屋子还是像狗窝一样。又是半个月不在了,马赶山按照往常下乡回来的情景设想,一定是一屋子灰尘,现在又是春天,风沙连天的,原野上的草木还没有茂盛,窗户关得再严实,屋里还是要铺一层绵细的黄土粉的,每次回来,都困极了,倒头便睡,哪管得了土不土的,打了多年仗的人,在土窝里过夜是常事,一觉睡起,小锤子打扫半天,屋里清亮了,还得闻半天的土腥气。今天倒好了,啊呀,女人和男人还是不一样啊,人说女人是家里的月亮,其实,女人白天是太阳,晚上是月亮,在野地里干活要靠男人,回到家里,男人至多是星星的光亮啊。马赶山心里感叹着,像在家里那样,看都不看大女一眼,冷着脸说:
“你来县里干什么?”
“干什么?你说干什么?婆娘寻自家男人,再能干什么?”大女帮助马赶山把外套脱了,挂在墙壁的木钉子上,又忙把已经沏好的一搪瓷缸子茶端过来,嘴里不轻不重,有些骚情意味地说着话。
“你到底来干什么?是不是也要跟我打离婚,要自由,要解放?”
“哎哟,就你长了个会说话的嘴!是不是和哪个咪叨叨缠上解不开了?我正想听你一句话哩,你倒先把尿布片儿搭在我身上。”
“咦,你这个婆娘,耳朵还长得很,到哪里听的闲话?”
“满庄子人都在说。”大女一边散淡地说,一边把床都铺好了,马赶山伸手在被窝里一摸,炕是热的,心里便有些热。他也随口说:
“人那样说,你也那样信啊?人说我把驴日了,你都信?”
“哎哟,我叫你设套骂人。”大女在马赶山腰上掐了一把,赌气说,“要是信,我就不来了。”
大女一没留神,马赶山已把自己脱剥利落了,他猴子一样,一纵,就钻进被窝了,在钻进被窝前,拽了大女一把,大女看见房间还有无需要拾掇的地方,回头一看,立即飞红了脸,她轻轻呻吟了一声,喃喃说:
“电壶里有开水,你不……洗一下子吗?”
“就到你的尿盆里洗吧。”
大女随口吹灭马灯,如战地军人一般迅速,飞快地钻进了被窝。
一个多月没有在一个被窝钻过了,两人居然都有些陌生,兴奋,紧张了一霎,很快地,都熟悉了。都欢乐得累了,大女方才万分畅意地长出一口气,把身子深深地埋入马赶山怀中。马赶山说:
“公粮缴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