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后,人和牲口都在哼哧哼哧走路,那妃虽是空手,也在哼哧哼哧,走出十几里路后,她感到全身都在冒汗,让她最难受的还是胸部那里。早上要出发时,她专门挑出一只据说是什么新材料产品奶罩,很厚实,胸部那里箍得很紧,她想要上长路的,不能让那两个活跃分子太自由了,甩来甩去的,耗费气力。这时,她才醒悟,她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那两个东西倒是活跃不起来了,却也挤在一起,互相温暖着,风儿吹不进来,热量散不出去,她的那里不但揣了两只刚出锅的蒸馍,还拢着一包滚开的汽水儿。实在难受得不行,好几次,她悄悄把手从衣襟下伸进去,哪怕有一丝儿凉风灌进去,也是好的,也许是热胀冷缩的缘故吧,她的那两只本来就很丰硕的宝贝,居然将奶罩撑得密不透风。她放慢脚步,想躲在队伍的后头,抽空给那里松松绑,可是,那个因为太看眼色而导致不看眼色的曲队长,她慢,他也慢,野骡子跟着慢,她说,曲队长,你先走几步吧,我随后赶上来。曲队长把肩膀上的盐驮换一个姿势,喘着粗气说,那咋行呢,把你丢了,我死都没地方死了。那妃笑说,曲队长开玩笑吧,只有一条东西向的大路,又没有岔路,我想把自己丢了,都丢不了的,再说,只有几步,我就跟上来了。曲队长说,你要是走不动,想歇了,我让驮队停下来,大家一块儿歇,一块儿走。那妃说,那怎么可以呢,大伙都挑着重担,只有我是空手,我给大伙帮不了忙,还添乱,影响了行程,怎么好意思嘛。曲队长说,既然这样,你就走在队伍中间,不要赶到前面,也不要拉在后面。
走出大约三十里地时,到了驮队休息的时间,曲队长专门选了一个大路转弯处,意思再也明白不过了,是给那妃提供方便的。她心里怀着感激,在一个土坑里,让凉风缭绕了一会儿身上最燥热的部位,她想直接把奶罩除了,进行到一半,她忽然脸一红,除下来的那个玩意难道要提在手上?她惭愧地差一点踢自己一脚。整理行李时,主任提醒她说,上长路,身上带的东西越少越好,哪怕是一根鸡毛,都是有重量的,越走越重。她本是有小坤包的,里面装着女人常用的那些小玩意,她没有见哪个女人背这种包,显得她和周围格格不入,上长路又是累赘,她索性全部打入行李包了。她只好又把那个玩意固定在原来的位置,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更艰难的还在后边,利用这个空当,她把自己收拾得更紧凑了些。大家都在喝水吃干粮,那妃没有带干粮,也没有带水,她肚子不饿,也不想吃,嗓子像是抹上了干辣椒面儿,扎扎地疼。大伙儿吃的是炒面,伸手从炒面袋里往外掏,一撮儿,一撮儿往嘴里喂,十张嘴在剧烈地嚅动着,时而有干面粉从哪张嘴里喷出来,嚅动一会儿,抱起水罐仰头喝一歇,便能听到一声快活的呻吟。那妃不知道炒面是用什么原料做的,散发出来的气味却是令人窒息的香。她不想吃,却对探究炒面的秘密有了兴趣。曲队长开始让她吃,她不吃,曲队长误解为她是大城市来的洋女人,看不上这种土食品。他以为她饿了,就掏出一把炒面递过来,真诚地说:你尝尝,好吃得很,也很干净的。那妃本来是不吃的,曲队长提起了干净,让她一下子警觉了,哦,我要是坚持不吃炒面,会很伤人的。她嘴里说着,我知道很干净,也很香的,只是我还饱着,口干得什么也不想吃。她还是接了过来,曲队长单手抓了一把,她必须伸出双手去接,她喊着多了多了,还是接了过来,接了满满一捧子。腾不开手,她只好双手捧着炒面,低头吞了一口。她不懂得吃炒面,一口吞呛了,炒面粉四溅开来,在她面前溅出一大片的香来。曲队长说,慢些吃,喝点水。说着,一手把自己的瓦罐递过来,罐口倾斜了,那妃双手让炒面占着,又是呛了口的急迫中,顾不得许多,忙伸嘴喝了一口,一下子感到遍体通泰,炒面的香味在体内氤氲着。她一脸的神色迷离。曲队长和他的队员看见那妃这样把他们当自己人,心里一下子暖融融的。子午县把靠体力吃饭的人称为下苦人,下苦人也是这样自称的。下苦人不怕吃苦,只怕被人看不起,他们也有他们的犟脾气,谁要是看不起他们,他们不会去害谁,但会以更大的傲慢反回来对待你。那妃这样毫不讲究地双手捧着炒面,像饮驴那样喝水,看起来穿着打扮都是洋派,人却和下苦人一样本色。一直在木然吃炒面喝水的队员们,都围上来,教那妃如何吃炒面。那妃小心地吞入一撮炒面,老牛反刍似的,炒面在口腔里濡湿了,再咽下去,跟着再喝一口水,干喷喷的炒面遇水膨胀,肠胃立即生出了充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