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赵筝绝尘而去的背影,心下忽然自嘲地笑起来。是么,这一切不过是我自以为是惹出来的。我以为我还是谁呢?我什么都不是啊!
很快,太后与忻茗便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听说我出现在宫里,她们,怎么能不来呢?
太后在看见我的那一刻,愣住了,眼底掩饰不住的愤怒。
忻茗惊讶地道:“她真的是……”是谁,她却没有说出口。
赵筝瞧着太后的神色,忙插嘴道:“臣妾也觉得奇怪,她怎么会换了一副样子了?不过就是她,臣妾知道!否则皇上也不会对她如此特殊了!”
她以为太后愣住是因为瞧见我突然改变的容貌。只有我知道,太后愤怒的是因为我的这张脸,这张令皇室蒙羞的脸。
只见太后忽然快步走过来,扬起手臂便掴了我一掌,语气甚怒:“真好!还真留下了个贱种!找了你这么多年未找着,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她侧脸朝外道,“来人啊,给哀家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压下去,先赏她三个板子!”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我瞠圆了双目瞧着她,太后究竟是恨生下我的婕妤呢?还是恨她与江生带给皇室的耻辱?
“太后,真的要打三板么?”赵筝怯生生地问着。她也知道怕了,只因殷曲对我的特殊。若真的闹出了人命,她自知脱不了关系。
所谓三大板,便是指硬生生打断三个板子才算数。
如此,我定难逃一死了。
两个侍卫进来欲要将我拖出去,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上前来,跪在太后面前,磕头道:“太后息怒啊,此事还是等皇上回来再做定夺吧。”
“混账!”太后踢了他一脚,怒道,“哀家怎么做还需要你来管不成?”
“太后啊!”太监咬牙爬起来,又恭敬地跪好,仍是磕着头,“这奴婢是皇上安置在宫内的,若您将她打死了,皇上回来奴才无法交代啊!”
太后不理他,一挥手向压着我的侍卫道:“还愣着做什么?拖出去打!”
“是!”侍卫的声音没有迟疑,想来是太后带过来的人。心下微冷,她在知道我回宫的时候,便已经想要我死了吧?如今见了我这张脸,只是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而已。
我任由侍卫拖着走,无力反抗。脑中忽然谁都不想,孽债啊,等我死了,都该偿清了吧?
“住手!”男子浑厚的嗓音响起,带着怒,染着急。
压着我的侍卫手一颤,看来对着皇帝,他们还是有所忌惮的。忙压着我跪下:“皇上万岁!”
“参见皇上。”赵筝低声行礼,脸色忽而变得惨白。
殷曲大步走过来,瞧了我一看,话却是对着那两个侍卫说的:“没有朕的命令都敢来乾清宫抓人了!好的很啊,自己下去领死吧!”
“皇上!”侍卫忙叫着他。
太后忽然道:“是哀家的命令,是否连哀家都要下去领死?”她的话,也已经半分都不愿退让。关乎皇家的颜面问题,太后果然还是慎重的。
殷曲怔了一下,转身道:“母后言重了,只是这个女人是云国送来的,若轻易处死,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听闻与两国建交有关,太后的神色果然稍稍有些动容了。她沉吟须臾,却在瞧见我的脸时,又变得愤愤不堪。向殷曲道:“话虽如此,皇儿也是知道她的身份的。若云国问起来,只说突染恶疾也不无不可。”
太后今日是铁定了心,要我死。
殷曲有些愕然,瞬间又恢复了镇定:“母后所言极是,只是……”他凑近太后而与一番。
太后的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良久,才咬牙吐字:“那么,暂且留着她的性命吧!”说着,一拂袖,带着怒意出去了。
“母后!”忻茗叫着太后,又怨恨地看了我一眼,抬脚追了出去。
赵筝一看太后走了,心里有些慌,忙一福身:“臣妾告退了。”说着,急急出去。
殷曲一倾身,大手过来狠狠地攥紧我的手臂,用力将我拖进内室。
“关门!”他语中带怒。
身后的太监大气不敢出一声,忙退出去,轻轻关了门。
殷曲手一挥,将我推到在地。面色一冷,眸中泛着凉意,开口冷冷地道:“你最好给朕安分一点!”
我看着他,突然哭起来。多少天了,没有如今日这般冷静地想过事情。一直在洛子商与殷曲的感情中纠结无度。要不是今日赵筝如此一闹,我也不会从殷曲的话中,联想起他那日说的事情来。
颤抖地问他:“皇上,是不是子商让你把我从云国带来邺邾的?”
殷曲一惊,却在听到“子商”二字的时候,目染愤怒,低吼道:“不许提他!”
心底的忧虑忽然变得愈演愈烈,深吸了口气,依旧问他:“真的是这样么?”
他带着怒瞧着我,紧紧抿着唇,不说一句话。
只怪我那日没有想太多,他的话,其实早就有着破绽啊!
“这辈子,朕都不会放过你。朕倒要看看,你有多在乎他?听着,你若死了,朕马上灭了云国!”
这话,他分明是要拿洛子商的命牵制住我,若非他知道洛子商落崖不死,这样的话,他又如何说的出来?
我始终想不通,殷曲为何会知道我去了云国,为何会知道我的事情。原来,竟是洛子商,是他派人秘密通知的殷曲么?
脑中忽然闪过洛子商的话:“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趁我还能带你离开的时候。”那日的他,眸中满是坚定。可是如今,他为何又将我推给了殷曲呢?
“子商!”猛然脱口而出,他是没有办法保护我了,所以才会急急将我推给殷曲!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抬眸瞧向殷曲,颤声道:“皇上,他怎么了?”
殷曲的身子一动,俯下身来,狠狠地抓住我的双肩,厉声道:“朕再说一遍,不要再提他!”
“呜——”我哭起来,怎么能不提呢?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否安好啊!
“皇上,求你告诉我。”
“啪!”
殷曲用力甩了我一个耳光,我一时重心不稳,扑倒在地。脸上是火辣辣地疼,可是心里却慌张得不知所措。
“死了。否则他怎会愿意放开你的手!”他甚怒无常,“朕只恨,为何还能答应将你带回来!”
他说洛子商死了……
是么?死了……
第三次了,他曾经答应过我,绝不会有第三次的。可是他……食言了……
忽然傻傻地笑起来,这一次,他定也只是跟我开了个玩笑。也许什么时候,他就会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笑着唤我:“妁儿。”
殷曲冷峻的脸庞骤然靠近,隐隐地,透着寒意,咬牙吐字:“恨自己为何真的会,爱上你!”
吃惊地望着他,真的,爱上我……
他忽然揽过我的腰,低头吻上来。男子灼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变得愈发烫起来。
“朕恨你,恨不得杀了你!如此你便永远走不了了,永远留在朕的身边。”他神色痛苦,眸中满是落寂,“可是为何又偏偏那般舍不得啊!”
“朕该唤你什么?芙儿,还是妁儿?”他叹息着,依旧拥着我吻着。
我流着泪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芙儿,妁儿,我谁都不是。
……
他依旧把我囚禁在乾清宫,哪里都不准我去。
掏出身上的竹蜻蜓,幽幽地,泛着清香。物在,人在。
所以洛子商,他定是没有死。我一直相信他定是没有死……我盼望着奇迹的发生,他身边有司徒理桷,现在还有杏吟,他怎么会死?
“公主,您怎么来了?”宫女惊恐地声音响起。
忻茗,终于也忍不住了。
“闭上你的嘴,只管让开就是了。”忻茗说着推门进来。
宫女壮着胆子挡在她面前:“公,公主,皇上说了,任何人不得……”
“不杀她,你去告诉我皇兄,让他放一百个心!滚下去!”
我愣愣地看着她走来,不知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忻茗径直走至我面前,目光忽然落在我的小腹上,冷哼一声:“有了身孕?呵,这话也就骗骗我母后。我皇兄那点心思,我还会不了解么?”
我一惊,什么有了身孕?
难道说那日太后同意不杀我,是因为殷曲告诉她我有了身孕?
所以太后才说暂且留这着我的命,便是要等皇嗣生下来么?
忻茗忽然上前,抓住我的肩膀,厉声道:“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想怎么样呢?”
我想……怎么样?
摇着头,我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
“子商和我皇兄,你究竟爱着谁?”她的眸子亮亮的,直直地瞪着我,话,是问得不容滞缓。
一句话,令我呆了。
爱着谁?
手抚上胸口,他们两个,为何我心里都有……
“子商死了……”她忽然放开我,喃喃地道出一句。
我开不了口,怎么告诉他洛子商那时落崖并未死呢?可是现在呢,殷曲说……他死了。
晶莹的泪,从她的脸颊滑落。良久良久,她仿佛忽然回神一般,纤手抓着我的衣襟,怒道:“可是你算什么呢?你说爱子商,却又要霸着我皇兄不放!你待在我皇兄身边,却又要想起子商!你如此摇摆不定,不过是一次次地伤害我皇兄!我不杀你,也不能让你继续伤他更深!”
她的话,如一把重锤,狠狠地击打在我的心上,撕裂般的疼痛。
是啊,我算什么呢?
我得到了两个男人的爱,却又深深地伤害了他们。可是我还自私地以为不是,我只是爱着子商,可是我对殷曲的感情又算什么呢?
洛棋谋反那一次,我以为殷曲中毒之深,以为他回天乏术。那种心痛,那种牵肠挂肚,那种恨不得立马斩洛棋于剑下的冲动,并非只是虚无。
“呜——”捂着脸哭泣着,缓缓瘫倒在地。
不是爱,不能算爱,我只是赤裸裸地在伤害他们。
“忻儿,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哼一声:“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怒看着我,冷冷吐字,“所以我,要你消失,从我皇兄面前消失!”
微微怔住,又木然地点头:“好……你想要我怎么死?”
活着,只会给他带来无限的伤害,那么我,不如死去。
忻茗的眸子一紧,开口道:“你以为我要你死么?我不会的,不会让你死后与子商相逢,然后继续伤害他!”
我吃惊地抬头看着她,她愤怒的神情,起伏不定的胸膛,都预示着她的恨意,一波一波地荡漾开来,将我死死地环住,直叫我生不如死。
泪陨落,心欲碎。
曾经与我交好的小丫头,也是这般怒意横生地瞧着我。悄悄握紧了拳头,垂首咬唇,罢罢,一切,皆是我自己造成的,能怨得了谁?
缓缓地,缓缓地点头,轻声道:“好,我答应你。”
忻茗的神色微微有些放松,忽而又一紧,开口道:“不许你再接近我漓哥哥!”
殷漓……
摇着头,我怎么还会去接近他呢?他为我付出的难道还不够么?我……自然不会再去找他的。
见我如此,忻茗才算稍稍有些安心。
我亦不再说话,想必她早已经打算好了,不然不会突然跑来对我如此说的。
站了会儿,忻茗也未说话。良久,她欲转身离去,我忽然叫住了她。
“忻儿。”
明显感觉她的双肩一颤,却是没有看我。
我道:“杀了沈蔷蔷的人,是赵筝。如果可以,还她一个公道吧。”
忻茗只是听着,末了,开口道:“还有事么?”
我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忻茗稍一顿,还是跨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