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女金融师的次贷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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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拉锯战(1)

我拨回肖言给我打来电话的那个号码,却发现,对方是一个便利店。那便利店地处我和肖言旧时住所的斜对面,我们不知道曾在那里买过多少只鸡蛋和多少瓶汽水。一分钟前,我还想打电话对肖言说:“暂时,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可一分钟后,我就奔向了大巴车站,奔向了开往芝加哥的末班车,奔向了肖言。我迫不及待地想同他见面。

肖言就坐在那间便利店里。夜深了,店里只剩下了他和一位夜班店员。他坐在落地窗边,手中有一分报纸,而目光,却落在报纸之外的什么地方。我站在路对面,潸然泪下。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走向店门。推开店门,有一声悦耳的叮咚,那昏昏欲睡的店员精神过来,说:“欢迎光临。”肖言望向我,嘴角漾出如释重负的笑来。他也说:“欢迎光临。”店员也笑了,他一定知道了,我这个中国女人就是肖言这个中国男人要等的人。

我和肖言在深夜的芝加哥中手挽手而行。地球是圆的,多好,我们隐匿在这一端,隐匿在另一端的中国人的视线之外。而我们的视线中,也只有彼此。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来了美国?”肖言答:“我打不通你的手机,于是打去了你的公司。”我又问:“怕不怕我就此不见了?”肖言握紧我的手:“怕。”

“记得,你的手机曾停机,我也曾找不到你。”我回忆道。

“我大致与你那时同一般心焦,或者更甚。”肖言竟说出如此令我窝心的话来。

我们再也不要回中国了。我几乎说出这胡作非为的话来,却又一下子哽在喉口。我知道,就算我说了,肖言也不会应我,而就算肖言应了,我们今后也并无幸福可言。

“听说,‘合振’通过沃尔玛攻占美国市场的进度颇为顺利。”说出口的,只能是这句话。

“听说?”肖言笑了笑:“你在因为关心我而关心着‘合振’吗?”

我不置可否。

肖言继续道:“还算顺利。下个月,沃尔玛所售的园艺工具中,就会有我们的产品了。”

我看得出,肖言的脸上有发自肺腑的笑,就像儿时看着自己的手工作业被布进橱窗,就像有朝一日,看着自己的孩子功成名就。那种笑,漫溢着骄傲和满足,并不是我能带给他的。

肖言又说:“不过,医疗工具方面,就不算好了。订单拿下的并没有我预期的多。”

他的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思绪像是飞离了我的身边,飞去了“合振”。我微微嫉妒起来,更多的,又是哀愁。我们果真在各自的轨迹上渐行渐远了,他在为了“合振”呕心沥血,那我也为我那曾痴情一时的魏老板鞠躬尽瘁好了。

我和肖言步行到了学校。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多半是流浪汉和酒鬼。我松开肖言的手,跑远了两步,再回身对他喊道:“嘿,同学,你叫什么名字?”肖言也喊回来:“我叫肖言。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我笑了笑:“我叫温妮。”有酒鬼看向我们,大概以为是同道中人。

要是时光可以倒流,有多好。要是我们才相识,有多好。

天蒙蒙亮时,我和肖言才奔向了车站。我会乘第一班车,回培训的那个小城。而肖言会从芝加哥直接飞往波士顿,在那里,有他的公事。我愚蠢地问:“你来办公事,顺便来找我?”肖言却说:“公事才是顺便。”问过了,我才觉得愚蠢。连手都不该相牵的两个人,又何必苦苦纠缠这等主次。

末了,我硬下心肠:“回国后,我们暂时不要再见面了。”末了,我还是吐出了这句话。而肖言竟微愠:“怎么?你仍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吗?”我的心往下沉了沉:“并不是有了你的感情,我就可以不顾我的道德感。”我是个失败者,尊严和道德感是我仅存的骄傲。

“道德感?那你就不该来芝加哥。”肖言的话语重重地砸在我的耳膜上。

我后悔莫及:“的确,我不该来。”

我上了大巴,不再望向肖言。他追来了美国,带给我铺天盖地的撼动,过去的种种温情仿佛复活了一般。但相聚过后,我的日子仍然艰难。他仍然苛求着我守在他的身边。他要拥有着“合振”,拥有着对肖家二老以及乔乔的责任,也要拥有着我。也许,他并不认为这是苛求,因为他认为他的爱,可以抵过我所拥有的一切。而一度,我竟也曾这么认为。

好一场不欢而散。

我用手撑着脑袋听课,眼皮不住地往下耷拉。人生像是从未这么疲惫过。

茉莉打来电话关心我:“肖言有没有联系你?”我没力气撒谎:“有,我们见了一面。”茉莉大呼:“啊?他也来美国了?”我避重就轻:“嗯。他来办公事,顺便见见我这个老友。”茉莉拆穿我:“老友?他怎么不说来见见我这个老友?我结婚了他也不说祝贺祝贺,跟黎至元简直是天壤之别。”茉莉已经完全投于黎至元的门下,丝毫不念及和肖言的同窗旧情了。

我打电话给黎至元,他并没有问及任何有关肖言的事来。他懂得我的艰难,也就懂得了如何不令我艰难。我说:“等我回上海了,我们去好好吃一顿。这边的伙食简直太单调了。”黎至元一口应允:“好,我的饭友。”

直到我结束了培训,准备启程回上海,肖言都没有再联系过我。我也并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回了中国。

公司遣了车在上海机场接我。我回到公司,魏老板顶着据说是在法国最时髦的新发型说:“温妮,我待你不薄吧。让你假公济私地去美国叙旧,还车接车送。”我抗议:“什么假公济私?总公司的精神我可是学习得出神入化。”魏老板捻了捻头发:“那明天你给我们好好传达传达。”

我和丽莉抱了抱,魏老板看见了,说道:“你们两个有没有毛病吧?”

我没看见杰西卡。丽莉告诉我:“魏老板真是不徇私情,他让杰西卡去了河北一个偏僻的农村出差。”男秘书安迪凑了过来:“是啊,那地方,最好的酒店也只有两颗星而已。”安迪细声细气的,且多嘴程度一点都不逊色于原来的女秘书。

饭友黎至元打电话给我:“今天先好好倒一倒时差,明天我再带你吃好的。”我打着呵欠:“茉莉说得对极了,你真是周到。”黎至元浅笑:“我周到与否,竟然要由别人来告诉你。”我辩解:“我心中明镜一般,只是嘴上不说罢了。”黎至元笑出声来,重复道:“明镜?”

我并没有对丁澜提及则渊和茉莉的婚礼。我并不是多嘴之人。要是真爱过,结束后做了陌路才是上上策。何苦戴着一张似黄连般的笑脸去做所谓的朋友,若是他不幸,自己会不忍,而若是他幸了,自己又难免心生挫败。芸芸众生,谁也并不缺旧情人这一个朋友。而肖言,他却不肯与我陌路。

第二天,我与黎至元去吃上好的韩国烤肉。我问他:“从没有觉得不平衡吗?你总是请我吃贵的,而我请你的,却从未多过一百元。”黎至元借我的话:“我心中明镜一般,早晚有一天和你算总账。”

黎至元看着我,说:“你的头发都长这么长了。”我努了努嘴:“说得像是久别了一样。”黎至元周到地将沾好酱汁的肉夹到我的碟中:“知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偏好女人留长发?”我将肉整片塞入口中,含糊道:“因为男人偏好女人缠在他身上。你们巴不得我们的头发长到脚踝,连走路都会绊倒,跌进你们怀里。”黎至元失笑:“这画面还真令人毛骨悚然。”我反问他:“那你说为什么?”黎至元说得有板有眼:“因为在你们不听话时,我们可以抓住你们的头发,这样打你们比较方便。”我惊得瞠目结舌。

我教育黎至元:“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就不要说这么幼稚的话了。”黎至元反咬我一口:“你正处于大好年华,不要像历尽了沧桑一样。”我正想叹气,不过被黎至元这么一说,只得硬生生憋了回去。

春节,我们依旧随着美国股市的如火如荼而给魏老板卖命。我妈不讲理:“你请假也要给我请回来,哪有大过年的不让人团圆的道理?”我又教育我妈:“不要形式主义,我们一家人的心,天天都是团圆的。”我妈哽咽了:“你这个不孝女。”这几乎成了她的口头语。

魏老板为了安抚我们蠢蠢欲动的心,对我们许愿道:“等忙过了这阵子,我带你们出国玩一玩。”众人雀跃,有的说去欧洲,有的说去非洲,还有的说去南极洲。魏老板仓皇:“喂,喂,等一等,我们哪有那么多钱,那么多时间啊?”我跳出来:“对,对,我们仅限于亚洲。”我顿了顿,故意道:“魏老板,您看泰国如何?”只见魏老板的额头突然升起乌云,一朵,又一朵,再一朵,直至把他整颗头颅笼罩住。我一副若无其事,事不关己的模样。可魏老板并非等闲之辈:“温妮,跟我进来。”

我跟着魏老板进了他的办公室。“温妮,你恩将仇报。”我吓了一跳:“您何出此言?”魏老板挥了挥手:“你少来装傻这一套。这次培训,亚当也去了是不是?我看见名单中有他。这小子,又揭我短。”我不装傻了:“老板,这怎么能叫揭短?他这是促进您和下属间的交流沟通。”魏老板喷出了不雅之词:“沟通个屁。”我连连劝慰:“老板,老板,我是一片好心。我们不能让人生有阴影,我们要直视挫折,先接受它,再忘却它。这样,人生才一片光明啊。”连我都被自己感染了,何况是魏老板。

魏老板点点头,说:“说得好。”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对众人说:“等忙过了这阵子,我带你们去泰国。”

阳光沙滩,多好。

程玄来了上海。我怀疑,他马上就要升级为京沪航线的贵宾了。丽莉带他去见了父母,其乐融融。

业内的工作伙伴纷纷打来电话恭贺新春。法兰克给我寄来了一大盒巧克力,他果真是把我当做小女儿一般。

肖言一直没有联络我,而我仍像吸大麻一样留意着他和乔乔的新闻。不知道是不是记者也都回乡过年去了,新闻总是寥寥几句,且还都是车轱辘话,来回来去地说得我都要倒背如流了。

杰西卡回公司了。她一屁股摔坐在位子上,狠狠地出了一口气。我躲在自己的电脑屏幕后窥视她,她阴沉着脸,头发乱蓬蓬的,像干草一般束成一团。杰西卡一拍桌子,叫道:“温妮。”我一听,吓得伏在了键盘上。她心情又不好了,而她心情一不好,就不可能让我心情好。

杰西卡三扭两扭扭到我面前:“你说,为什么你去了美国逍遥,而我偏偏就要去那种鸟不生蛋的旮旯受那种罪?”我仰着头:“体验体验农村生活,也没什么不好。”杰西卡双手一叉腰:“那还能叫生活?洗澡水一下凉一下热。交通工具都是三个轮子的,发动机响得像拖拉机一样。好不容易坐上辆长途汽车,还遇上赶集的了,把唯一一条路堵了个水泄不通,我活生生在那破车上待了一个多小时。”

包括我在内的闻者相继扑哧扑哧地笑出声来,杰西卡瞪了我们一人一眼。我说:“那你也下车赶赶集去,多好。”杰西卡鼓掌:“说得好。那车上的人除了我以外,都去赶集了。回来时,有的买了鞋垫,有的买了香皂,还有的吃着茶叶蛋。你说说,他们怎么都那么闲啊?就我一个人,急得哇哇叫。结果你知道那司机跟我说什么吗?他说,急啊?急就坐飞机啊。我这个火大啊。要是有飞机,谁会来坐他的破车啊。”杰西卡说得口沫横飞,像是蒙受了天大的冤情。闻者又都哄堂大笑。

魏老板打开办公室的门:“杰西卡,一回来就哇哇鬼叫。给我进来。”杰西卡住了口,扭走了。

黎至元替父母找妥了房子,将二老安置了过去。

周末,黎至元请我去了他家。他家墙壁上的字画少了大半。我不解,黎至元解释道:“平心而论,这琴棋书画我是门外汉。只不过父母在时,多挂几幅讨他们欢心。”我大笑:“人前一套,人后又一套。”黎至元这厮,已过而立,已近不惑,在父母面前却仍是会耍耍小心机的。我抬手拍了拍他的头:“最近,越来越觉得你并不老了。”

记得,我与黎至元的第一次见面,他就自称“老头子”了。

黎至元揉了揉我的头发:“因为最近,你老得太快了。”我揉了揉脸颊:“是啊,真怕哪天一觉醒来,突然看见皱纹与白发。”我住了口,怕再说下去,又要一脸愁容了。爱情曾让我放肆如少年,如今却在催人老了。爱情太沉重,黎至元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