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又得知了一件新鲜事。前一晚,在我和肖言做爱时,茉莉和晓迪也过了夜。不过,我说的“过夜”,仅仅是过了一夜的意思。
我在和肖言做爱时,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那心思仿佛是你只剩下了区区几颗糖,所以每每吃下一颗时,都既享受,又绝望,然而,你还心存希望,希望着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你还可以再得到一袋糖,而且是够你吃一生一世的一大袋子。
肖言一定也是百感交集的。他吻我的唇吻了良久,手拥抱着我,却并不上下游走。他只是纯粹地吻我,我轻咬了一下他灵活的舌头,说:“这比起做爱更能让我感受到结合。”肖言慨叹:“你太感性了。”我双臂勾紧他的背,双腿盘上他的腰,问道:“你也感性吗?”这下,肖言的吻开始漫过我的脖子往下滑,他说:“不,我不感性,我是个禽兽。”我咯咯地笑着,笑的深处,是一种无边无际的酸楚。
之所以得知了茉莉和晓迪过夜的事,是因为第二天一大早,我在经过茉莉家楼下去买早餐时,正好瞥见晓迪从那楼中蹦出。他蓬勃得像一个真正的19岁少年,我打趣他:“苦尽甘来了?”而晓迪却说了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就走了。他说:“你是功臣。”
我在买早餐的工夫里一直在思考晓迪的话,却仍一头雾水。所以,在我返回茉莉家楼下时,我就直接上楼去找她要答案了。
那答案让我觉得,我还真是个功臣。晓迪来找茉莉,是个偶然。他想见茉莉,就冒然来了。这种偶然,其实是不受欢迎的,但偏偏之前我刚跟茉莉说了我决定回国的事,这给了茉莉心头一震。晓迪陪茉莉看了一夜的电视剧,说话,喝茶,还吃掉了我和肖言碰都没碰着的葡萄。茉莉从来不否认,她怕寂寞,怕一个人生活,那种怕,像是会要她的小命一般。
肖言听了这件事,大笑,说:“想必晓迪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把你逐出美国国境吧。”我也有同感,心想我怎么做人做得这么不济了。
我是瞒着肖言开始找工作的,因为,我的目的地并不是如我所言的那个伟大祖国的伟大首都,而是,距离那个肖言将往的江南城市仅仅160公里的上海。
这件事,我并没有瞒着爸妈。我打电话给他们时,清楚地听到我妈对我爸说:“我说的没错吧?她肯定是有男朋友。你看看,现在还跟着人家奔上海去了。”我狡辩:“妈,我是学金融分析的,回了国,上海当之无愧是首选啊。”嘴上虽狡辩,但我却五体投地:没错,知女莫若母啊。
可惜,我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只知道自己的闺女是被一男的勾搭到了上海,却不知道,这彻头彻尾是她闺女一厢情愿,或者说,是她闺女步步为营的第一步,第一营。
肖言开始觉得我神出鬼没了。我常常一个人去学校,找台旮旯里的电脑就往大洋彼岸的公司扔简历,但凡是上海的,但凡是差强人意的,我二话不说就扔一份过去。
肖言问我:“去哪了?”我就敷衍,有时说去和茉莉喝咖啡了,有时说去和艾米吃饭了。肖言常常半信半疑,从头到脚地扫视我。连电话,我也开始背着肖言接了,毕竟,我不能当着他的面和我爸妈,或者和上海的公司高谈阔论我那真正的目的地。我在肖言眼里,渐渐变得看不透了。我想:这才公平,毕竟,很多时候,我也看不透他。
芝加哥的冬天绵绵不绝,4月末了,风还像小刀一样,不过,我的情愫却春暖花开了。
一家总公司位于芝加哥的对冲基金公司在上海数一数二的写字楼中设有一家分公司,而那分公司的老板对我说:“很好,我们很期待你的加入。”虽然,这份工作在我抵达上海之前还不能说是板上钉钉,但我始终觉得,我这张脸,这副身段,总还不至于在面对面的面试中拖我的后腿。这一切,肖言还是被蒙在鼓里。除此之外,我还私下定好了一张机票,它将在五月十八日送我飞回北京。我计划着先回北京和我爸妈团聚,再前往上海自食其力。
我觉得一切计划得天衣无缝。
工作的事八九不离十了,我也就不常常溜去学校了。我和肖言又变得形影不离了,像我们最初的同居生活一般,同进同出,同吃同睡。而不同于最初的是,我心怀鬼胎了。
茉莉和晓迪已经开始约会了,看电影、吃饭。茉莉有一张小巧的脸,晓迪越长越高,于是我觉得他们越来越般配了。不过令我担忧的是,也许晓迪能取代我在茉莉生活中的位置,但却远远代替不了则渊。而这样的位置,我不认为晓迪可以一直接受。
5月初,就在我觉得自己魔高一尺之时,我发现,肖言是道高一丈了。
肖言看着日历问我:“你说,我订哪天的机票呢?”我嗑着瓜子答:“无所谓呀。”肖言自言自语:“那17号吧。”我一口嗑上了舌头,生疼生疼的。17号,比我早一天。我和肖言的毕业典礼将在15号那天举行,我订了三天后的机票,而肖言,竟选择了两天后。我暗暗咬牙切齿:肖言啊肖言,你真厉害。我“咕咚咕咚”地喝水,喝完了又说:“无所谓啊。”
肖言是当着我的面打电话订机票的。他那薄薄的嘴唇吐露出“17号”时,我噌地一下就站直了身。我这一站,桌子一斜,瓜子洒了一地。
肖言见状,匆匆挂了电话。他走过来:“怎么了?”我蹲在地上拾瓜子:“没怎么。”我不想让肖言扔下我先走,于是我计划着在毕业典礼后的第三天匆忙地扔下他,但是,为什么,被扔下的还是我呢?我哭了,为着我的失败,为着我那暗地里的小飞镖还没来得及飞出去,就败给了肖言这明面上的大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