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达仍在酣睡,双手放在脑后。螺旋形的鬈发散落在枕头上,盖住了她苍白的手腕。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约翰就无比惊艳:那是在哥伦比亚大学的一道走廊里,她站在约翰面前,阳光从身后照过来,每个发卷似乎都带着一个光环。她的头发永远都桀骜不驯,即使她经常将头发挽成一个发髻,也总是透着一股不羁的韵味。她从来不用橡皮筋;她用筷子、铅笔、塑料餐具,以及任何可以插过头发的东西来盘头。两人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约翰总会看一下发髻里用了什么东西,然后才让她把头伏在自己肩上,仔细欣赏她的秀发。但无论发髻盘得多紧多勤,总会有几缕头发从发髻里飘散出来。
约翰靠近阿曼达,将鼻子埋进她的秀发。他深深地呼吸着,然后轻轻咬着她的锁骨,然后是下面柔软的曲线,以及随后令人心碎的纤腰。
上帝,他是多么爱她。永远是阿曼达。十八年了,他的身边一直都是阿曼达。他从来没有过别的女人——除非将他与吉娜特 ? 潘尼格的那场意外也算进去,但不应该算进去。
[1] 着急登机却没有提前订票的旅客,可以在机场等待其他旅客的退票或因故不能登机的机票,这种机票叫做后备机票。
"嗯。"阿曼达耳语着,用力将他打跑。
"该出发了。"他耳语道。
她睁开眼睛,对他微笑了一下。他把一个手指按在她的嘴唇上。
他们打开电子游戏《价格猜猜猜》的音乐,作为背景音乐在卧室里循环播放。阿曼达将衣服叠好放在床上,约翰则蹑手蹑脚地走进大厅,从衣柜里拿出一只旅行箱。他们一句话也不说,但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人都会悄悄地笑出声来。他们轻声溜下楼梯,来到前门的跟前。
"再见!我们要走了!"约翰大声叫道。
混乱的声音从大厅里传过来,然后是急速的脚步声。
阿曼达用一只拳头压住嘴唇,防止自己不小心笑出声来。她脚上穿着一双带拉链的黑色高跟皮靴,而不是户外常用的那种带衬里的长筒靴。约翰爱慕地盯着她的双脚,但这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弗兰敦实的双脚出现在眼前,穿着一双伊斯托纳牌棉拖鞋。
"什么意思,你们要走了?"她问,两手叉腰,双眼精光四射。"你们去哪?""堪萨斯城。"阿曼达说。
"洛杉矶。"约翰说。很快又加了一句,"去找房子。"阿曼达停顿了一下,继续捆扎自己粉色外套的皮带。巨大的太阳镜遮住了她的双眼。
蒂姆慢慢地从客厅走过。
"再见了蒂姆!谢谢你来看我们。"约翰快乐地叫道。
"不客气。"那位老先生说道,语气里带着迷惑。
约翰拉开房门。
"等等!"弗兰的声音让约翰感觉冷嗖嗖的。这几乎是一种条件反射——她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威严。他做好准备,扭头去迎接她那严厉的目光。"怎么了?""昨天晚上谁也没说你们要出门。""我们临时决定的。没有别的办法。那位房地产中介非常的忙——""非常非常的忙。"阿曼达说道。她躲在约翰身后,边说话边匆忙系上自己的腰带。
"你只说你考虑搬到洛杉矶,而不是说你已决定搬到那里。你们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约翰说,拉着阿曼达就出了门。阿曼达直接朝着附近车道的一辆汽车走去,约翰拎着行李箱跟在后面。
"那我们在这里干什么?"弗兰站在门廊上大声喊道。
"想待多久就待多久。"约翰说,"再见,弗兰。再见,蒂姆。""婚礼上再见!"阿曼达扭过头来快乐地叫道。她爬进汽车,拍上车门。
约翰回头看了一眼,弗兰在人行道上追了几步,简直就像一支只由一名妇女组成的无敌舰队,高耸的胸部仿佛一座无法攻破的堡垒,驻扎在充满胆气的腰腹上方。
约翰坐上司机座的时候,阿曼达已经拉下了她那边的遮光帘,假装在钱包里找着什么东西。"出发吧,宝贝。"她说,没有抬头看别的东西。
约翰发动汽车,先倒回大路,然后向前开了出去。在路上的某个地方,系好安全带以后,约翰问阿曼达:"什么婚礼?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我的表妹艾丽尔再过三个星期就要结婚了。""那可真够快的。""他们是闪婚,但是我们其实也不了解内情。我们真的要去洛杉矶吗?""不是,我们现在去堪萨斯城。""哦。""但是从堪萨斯城回来以后,你可以去洛杉矶。如果你真想去的话。""噢,上帝啊。"阿曼达低下头,隔着挡风玻璃凝视着远方。红灯,约翰停下汽车,等待绿灯亮起的时候,她一直都沉默不语。"你确定吗?"红绿灯的颜色终于改变的时候,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