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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三姑的哭泣1

我就是铁打的心肠也被她哭软了,更何况我是那么的深爱着巧儿,心急如焚的来到她家,劝她先把门开开,凡事都好商量。东方进两口子也在一旁劝说她。闻讯赶来的邻居也说:“就是啊,治国他都来了,有啥事儿你俩商量着来,别再使性子了,害得你爹和你娘着急上火。”巧儿说:“谁叫他来了,叫他走,我就是死了也跟他没关系。”她娘说:“你这闺女,说啥傻话哩,闹别扭也得有个了结的时候不是,哪能一直这样挽在死橛子上哩,这样可不好,容易伤感情哩。”又对我说:“治国啊,你好好跟她赔个不是,多哄哄她。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都怪你伤她太深了。”东方进说:“咱们就别在这儿多嘴多舌了,年轻人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说完,让其他人都走了,然后和老婆一道关了大门,到大堤上散心去了。

院子里立时安静下来,只有知了的叫声了。巧儿隔着门问我:“你想好了没有?”我说:“想好了。”巧儿说:“决定了?”我说:“决定了。”巧儿说:“不再更改了?”我说:“不再更改了。”巧儿说:“我不逼你,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说:“你没逼我,是我自个做出的决定,我不后悔。”话音未落,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巧儿扑进我的怀里,喜极而泣。

我终于要离开家返回省城了。巧儿答应这一次不随我同去。父亲和娘忙着准备我要带过去的东西。二姐失落之余,趁父亲和娘都不在家,要我陪她再跳一支舞,却被忽然闯进来的三姑搅乱了心中的渴望。三姑从进门到娘被二姐找回来一直在哭。娘、二姐和我起初都以为三姑跟刚过门不久的儿媳妇生气了,来我家摆理诉冤,不料竟然是煤窑发生了透水事故,死了三十多个人,其中就有文俊。听到噩耗,娘陪着三姑掉了许多眼泪,二姐气恼文俊不听劝说执意去下煤窑,我则想:“不知道三姑是怎样一步一步挨到我家的。”

哭罢,娘说:“你跟老二老三他们说了没?”三姑流着眼泪摇头,似乎没了说话的力气。娘说:“不等他了,叫治国先带着你到老二家里,说不定你们在路上还能碰见他哩,要是碰不见,他一回来我就叫他赶过去。”二姐说:“洋车子俺大骑走了,摩托车不叫卖也卖了,您叫治国背着俺三姑去呀。”娘说:“你不会去找一辆嘛,还不快去找。”二姐忙去找自行车。娘见二姐去了半天不回来,骂道:“这个死妮子,找辆车子都真难!”我说:“怕是不好找吧,要不我先搀扶着三姑走一段,二姐找到车子了再撵上去也是一样的。”娘说:“他三姑你看这样中不中?”三姑点点头。娘说:“既然这样,那你们快去吧,赶早不赶晚。”我搀扶起三姑走出大门,正碰见二姐满脸是汗的走回来,显然没有找到自行车。娘也没再埋怨二姐,叮嘱我好生照顾三姑。

我搀扶着三姑登上大堤,走出不远就遇见了赶集归来的巧儿。她听了三姑只是哭诉,长叹一声,把自行车交到我的手里,从自行车后座上拎下装着蔬菜的编织袋,默然的离去了。我带着淹没在无边的痛苦之中的三姑,乘小船度过沙河。船工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黑壮男人。他是曾今载着我和巧儿渡河的那个船工的儿子。他父亲是从他爷爷手里接过船桨的。他们祖孙三代一代接一代的在这个渡口终年摆渡。在过去,渡河要收粮食,一年收一次,这叫年帐。年帐按人头算,一个人需要拿出多少粮食,由大队里统一核算,然后拿出一个具体的实施方案,由渡船拥有者具体执行。收年帐的时间大都放在秋收以后,渡船拥有者拿着布袋,挨家挨户的收。

如今,坐船改收现钱,这倒省了不少的麻烦事,但也多了不少的烦恼。收现钱,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根据坐船人的意愿,多则一元,少则五角,也有给两三毛的,不给钱的不多。凡事都有一个例外,也有一些特别的人坐船不掏钱,像孤寡老人,这样的人,给钱他也不要,有说有笑的把他们送过河去,然后再有说有笑的把他们接回来。还有一些人,像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者,坐船不掏钱。这个时候,就免不了有一场口舌之争了。不过,他仍然把他们送过去,仍然把他们接回来,只是心里头别扭、生气、堵得慌。“咱这干的是良心活,不给钱也不能不让人家过河不是。”他这样说。

过河的时候,我给他钱,他说什么也不要,说这么大的不幸,实在是让人痛心,还要啥钱啊!但是,不能因为他不要我就不给他钱了,人家费了那么多力气,一桨一桨的把咱从河那边摇到河这边,咱不能就这样拿腿走人不是!人家凭良心干活,咱也得凭良心坐船啊!下船的时候,我在他的船头放了两元钱。

我们首先到了大姑家。她家住在靠近集镇的村庄里,三间瓦房,两间东屋,红砖院墙,宽门楼,红色木制对开大门,下端离地老高,堵着一块和门口同样长短的七寸厚木板,院子里的西面停着一辆大篷车,上面盖着白色雨布。由于大姑父刘老实精于做一些小买卖,像贩卖些瓜果蔬菜之类的,所以大姑家的家境还算不错。

又由于身体不舒服的缘故,今天大姑父没有出门,闲在家里。从多年的小买卖里滚爬出来,大姑父很是精明,这一点,可以从他那不停地眨巴眼皮子的动作里看出来。他瘦高个,说话粗声大嗓的,这是他的职业习惯。他面部最明显的特征要数那两颗一张嘴就显露出来的黑黑的大门牙,顶端向两边闪开,形成一个倒V字型。他的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相对的那一侧的皮肤上,均有一层与众不同的黄颜色,它的形成,和大门牙上的黑色一样,都来自于烟草的熏烤。大姑不在家,领着小孙子毛毛串门去了。文华和文丽忙于生意,自然也不在家。

大姑父一看三姑的神态,便料定她家肯定出了大事,让我和三姑在家里等着,骑着我放在院子了的自行车走了。不一会,大姑也牵着毛毛的手回到家里。随后,大姑父领着二姑和二姑夫崔成走进家门。大家一面哀伤着三姑的不幸,劝她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一面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二姑夫崔成扯着公鸭腔,挥动着夹着香烟的右手,喷着唾沫星子说:“光坐在这儿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呀,去煤窑啊!”一句话提醒了众人,都觉得他这话说到了问题的关键部位,纷纷表示赞同。二姑夫崔成趁机嘲笑起大姑父刘老实来。“都这,还成天价在市面上混哩,连这点事都整不明白,瞎混了!”他说,得意洋洋的吸着烟,烟雾成一缕直线,从他嘟起的嘴里吐出来。大姑父反过来揭他短处:“谁有崔成能啊,一百块钱买了八斤半萝卜!”

这件事发生在几年前的年底。那一年,不知为什么,二姑夫没有种萝卜。我们这一带,流传着一句谚语:过了九月九,萝卜遍地走,病人哪还有。萝卜的功效之大,从这句谚语中可窥一斑。吃萝卜,能帮助身体“通气”,用萝卜熬茶喝,能清热败火。除了药用之外,萝卜还是冬季餐桌上的主要菜肴。到了冬季,我们这一带的人们所吃的菜主要是萝卜和大白菜,几乎一天三顿饭都吃。特别是萝卜,吃法也不复杂,不想炒了就凉拌,再不就把皮一剥,拿在手里,走着吃着,汁多脆甜,不但是一种享受,而且即解渴又止饿。到过年的时候,萝卜的用处就更大了。一方面,炸丸子的时候,在面里掺上细萝卜丁,能让炸出的丸子松软可口。另一方面,过年嘛,来往走访的亲戚客人就多,萝卜掺肉炒,是一道很不错的菜,要是做得好,那真是色、香、味俱全了。此外,过了年,还可以用萝卜去去身体里的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