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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棒子地1

吃了饭,巧儿借口睡午觉,趴在床上看《复活》。看着看着,眼皮子就重了,索性合了书本,侧身睡觉。东方进想着要教女儿下象棋,拿了棋谱在院子里温习,打算把平生所学统统教给女儿,说不定还能教出一个象棋冠军哩。巧儿娘无事可做,坐着打了一会儿盹,领着宝珠去大堤上放羊。院子里静悄悄的,忽然又有了知了的名叫,并且那知了还时不时的将尿液撒在东方进的身上和书上,像毛毛雨。东方进便不耐烦了,放下棋谱,回到屋里拿来二胡,一面用力的拉,一面望着树冠骂:“我叫你还尿!”果然,弦音一响,知了就不叫了,接着又是长嘶,就见三四只知了急速的飞走了。

巧儿正朦胧入睡,冷不丁的听到刺耳的二胡声,下了一跳,隔着窗户喊:“爹,您又拉开了,我在睡觉哩!”东方进说:“巧儿啊,你快来看,那知了当真都飞走了。”巧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您要是再拉,连我都不得不飞走了。”东方进放下二胡说:“那你睡吧。”拿起棋谱继续温习。

巧儿被惊了困,一时间倒精神起来,把枕头垫高了,半躺着看继续看《复活》。又觉得那些人名读起来生涩拗口,对有些文字的意思也不大明白,便失去了兴致,起身来到院子里,叫东方进到大堤上教她下棋。东方进说:“上大堤上干啥,家里多安静呀。”巧儿说:“家里没风,热。”东方进说:“那坐屋里风扇底下。”巧儿说:“那浪费电,一块多钱一度哩。”东方进觉得只要闺女愿意学,在哪儿教都一样,便和巧儿来到大堤上,找了一个即没人树荫又浓的地方坐下,一心一意的教女儿如何下棋。开始,他还听到女儿恩啊的应和。巧儿也时而能提出一两个问题。可后来,他就听不到女儿的任何声音了,似乎她压根就没有在这儿,心中不免犯嘀咕,抬眼一看,见女儿正扭头望着东方,像是在寻找什么人,看样子还很着急,就生气了,拿棋谱拍了一下女儿的手,训斥道:“像你这三心二意的,咋能学会哩!”巧儿回过头来,不好意思的笑笑,让爹接着教。东方进又耐心教训了一番,这才接着教女儿下棋。谁知,没过多久,巧儿的心思又跑走了。东方进就恼了,嘟嘟囔囔的收拾棋盘棋子。巧儿一面好言相劝,稳住爹继续教她下棋,一面期盼着我能感应到她的召唤。

我刚一睡着,就听到巧儿叫我,猛然惊醒了,发了半天呆,心绪恹恹的走出家门,连娘问我干啥去都没听见。来到大堤上,目光越过青纱帐遥望河那岸。眼睛的余光却看见棒子长势喜人,收获的季节马上就要到来了。似乎又听到了巧儿的叫声。声音远远传来,很真切,不像是在做梦,也不像是幻觉。可眼前一个人也没有。心中纳闷极了。“或许巧儿就站在某个地方盼着我去的吧。”这样想着,顺大堤往西走,便远远地看见巧儿了。

巧儿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我,莞尔一笑,招呼我跟她爹下棋。东方进阴沉着脸收拾棋子,显然是对我的到来极其不悦。巧儿一面给我使眼色,让我坐下来,一面把她爹折叠起来的棋盘展开放平说:“爹,您是咋的啦,没人跟您下棋您烦,有人跟您下棋了您也不高兴,是不是输不起呀!”东方进不屑的说:“哼,输赢乃兵家常事,只是我不愿跟他这号人下!”我就拿话激他。东方进气得脸都白了,指着棋盘说:“谁不敢下谁就是王八!”啪啪的摆放棋子。又自持棋艺高超,十分自负地说:“让你俩车,别回头教人家耻笑我欺负小孩子,也叫你输得心服口服。你持红,我持黑,你先走。”我也不客气,冲巧儿微微一笑,坐下来跟她爹下棋,上来就架了当门炮。东方进哈哈一笑说:“我还以为你多大能耐呢,当门炮马来跳。”跳了马。于是,我们你来我往的下起棋来。

平心而论,东方进不枉费这么多年对象棋的研究,棋艺相当高超,每走一步棋,都让我有难以招架的感觉。因此,他总是沾沾自喜,总是轻视对手。相反,我存了第一局一定要取胜的决心,又有巧儿频频暗示我无论如何也要压制她爹的嚣张气焰,所以我每走一步棋都要经过深思熟虑。正应了兵家所言,骄兵必败,第一局我险胜了东方进。巧儿投来赞许的目光,为我的胜利欢欣雀跃。东方进涨红了面皮,一面暗自懊恼不已,不该托大轻敌,总结教训,一面自嘲地说:“第一盘先让你赢,给你个甜头,免得你丧失了信心。”

我基本上已经摸准了他下棋的套路,他太拘泥于棋谱上的那些条条框框,缺少机敏的随机应变,有把握赢第二局,想给自己增加点难度,就说:“东方叔,要不你就让我一个车吧。”东方进怒道:“岂有此理!不出三个回合,我就叫你缴枪投降!过了三个回合,就算我输!”巧儿说:“不许耍赖!”东方进说:“谁耍赖谁是王八!”调兵遣将,与我进行第二次博弈,一时间把我杀得丢盔卸甲,便又洋洋得意起来,哈哈大笑。我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心想:“原来我也是个自负的人,轻视他了。”作垂死挣扎,却无力挽回败局。

此时,早已有几个男人围着看下棋,见此情景,纷纷伸出援手,给我出谋划策,甚至替我走棋,都想解我于倒悬之危。巧儿说:“爹,你耍赖,都过了七八个回合了,还不自认输了。”东方进说:“只顾着下棋了,哪有闲工夫数几个回合了。这一局算平局,再来。看我怎样赢他。”不料,第三局他输了,并且输得还很惨。那几个人不失时机的嘲笑他。东方进一向自诩棋艺精湛,无有敌手,面对这种结局,便有些恼羞成怒了,面如土灰,抓起一把棋子奋力扔了,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下棋了。巧儿忙在一旁劝慰,说了许多好话。东方进早已恨恨的站起来,拂袖而去了。那几个人说:“输不起就别下。输了两盘棋,就恼成这个样子,以后谁还敢给他下棋啊,光叫他赢好了!”

巧儿冲我挑了一下细眉,又伸出大拇指夸我,然后收拾起象棋和棋盘,起身追赶东方进去了。我望着巧儿离去,落日的余晖笼罩着她曼妙的身姿,轻柔的风吹动了她飘逸的长发,心中便涌动起不忍离开的恋情。然而,她离我越来越远,白皙的手臂和小腿像一唱一和的音符,渐渐降低了音调,只剩下余音还仍在我的耳边萦绕。此时,夕阳徘徊于西方的天际,云霞缥缈亮丽,成群的麻雀欢叫着从这块地里飞到那块地里。我精神饱满,心情出奇的好,看见什么都觉得它是那样的亲切,哪怕看见屎壳郎,不但不会生出反感之意,反而认为它是那样的雄壮威武漂亮了。

两天来,二姐最喜欢听我讲述跟东方进下棋的事情,特别是我对他抓起棋子扔掉的描述,百听不厌,要我下次跟他下棋时叫上她,让她也看看他脸发绿的样子。然而,我再也找不到那种神秘的幻觉了,心想巧儿应该不在大堤上吧,可还是走到大堤上,在那儿失落抑郁又充满希望的来回晃悠。见小弟带领着几个小伙伴来到大堤上玩耍,就对他说:“治军,你去宝珠家看看巧儿在干啥好吗?”小弟说:“我才不去哩,要去你自己去。”怕我再烦他,带着小伙伴们远远地躲开了。我想:“是啊,我的事,为啥要麻烦小弟呢?”又想:“东方进一开始就不喜欢我,不叫我进他家门。现在我让他丢尽了脸面,怕是更加的厌烦我了。真不该听了巧儿的话,应该让他赢,让他高兴才对啊,如今后悔也晚了,世上要是有卖后悔药的该多好啊。看来巧儿对她爹还是不了解,说什么他要是输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两天都过了,他还没找我下棋,想必是恼恨得不轻吧,或许再也不会找我下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