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次邂逅,诚心情很是复杂,因为雪穗也会一起来。他不想让千都留见到妻子,同时,也不敢向她表明妻子要和自己一同上课。这时,广播在大厅内响起:“参加高尔夫球课说明会的来宾,请到前台集合。 ”“那么,我去上课了。”千都留拿着球杆站起来。“等会我去参观。 ”“咦!不要啦,好丢脸哦。”她皱起鼻子笑了。
6
诚回到公寓时,雪穗的鞋子已经放在玄关,屋内传来炒菜的声响。他走进客厅,穿着围裙的雪穗正在厨房里做菜。“你回来啦,好晚哦。”她一边翻动平底锅,一边大声说。已经过了八点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诚站在厨房门口问。“大概一个小时之前。我想得回来准备晚餐,就急忙赶回来了。 ”“唔。 ”“就快好了,稍等一下。 ”“我跟你说,”他望着利落地做着色拉的雪穗的侧脸说,“今天,我在练习场遇到了以前的朋友。 ”
“哎呀,是吗?我不认识的人?”
“嗯。 ”
“哦,然后呢?”
“因为很久没见,便说一起吃个饭,就在附近的餐厅随便吃了。 ”
雪穗的手停了下来,举到脖子附近。“啊……”“我以为你今天也会很晚才回来,因为你店里好像有麻烦。 ”“那事很快就解决了。”雪穗擦了擦脖子,接着露出无力的笑容,“也是,谁叫我老是晚回来呢。 ”“抱歉,我本该想办法和你联系。 ”“别放在心上。那我还是把饭做好,要饿了就一起吃吧。 ”“好。 ”“高尔夫球课怎么样?”“哦,”诚含糊地点头,“也说不上怎么样,只是说他们排了课程表,会按照课程安排一步步教。 ”“你还喜欢吗?”“唔……这个嘛……”该怎么解释呢?诚盘算,既然三泽千都留在那里上课,他不想和雪穗同去,只好决定放弃那里的课程,问题是怎么说服雪穗。“我跟你说哦,”他还在思索该怎么开口,雪穗先说话了,“明明是我提出来的,现在要反悔实在很过意不去,可状况实在有点糟糕。 ”“啊?”诚转头看她,“有困难?怎么了?”“分店不是要开张了吗?我们正在招聘店员,可一直找不到适当的人。
你也知道,最近就业市场完全是劳方市场,新人根本不肯来我们这种小店。 ”“所以呢?”“今天我跟纪子商量,以后我星期六也尽可能去上班。我想应该不至于每个星期六都要 —”
“这么说,你确定能休息的就只有星期天了?”“是啊。”雪穗缩着肩,抬眼看诚,显然是怕他生气。但他并没有生气,他的心思完全被别的事情占据了。“这样,你不就没法去上高尔夫球课了?”“是啊,所以我才向你道歉。是我出的主意,自己却不能去。对不起。 ”
雪穗双手在身前并拢,深深低头。“你不能去了啊。 ”“嗯。”她轻轻点头。“哦,”诚双手抱胸,走向沙发,“那就没办法了。”说着,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那我自己去上吧,既然说明会都参加了。 ”“你不生气?”雪穗似乎对丈夫的反应感到意外。“不生气,我决定不再为这种事生气。 ”“太好了,我还以为又会惹你生气,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呢。别的问题都还好解决,可是,人手不足实在没办法……”“算了,别提这件事了。只是即便你改变心意,还是想学,也赶不上我那一班了。 ”“嗯,我知道。 ”“好。”诚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把频道转到棒球赛转播。王贞治率领的巨人队在今年刚刚落成的东京巨蛋球场,与中日队陷入苦战。但是,他眼睛看着电视,心里想的既不是谁要补上去年退役的投手江川的空缺,也不是原选手本赛季能不能拿下全垒打王。(江川指江川卓,原选手指原辰德,均为日本职业棒球读卖巨人队著名球员。)他在想何时才能背着雪穗打电话。
这天夜里,诚辗转难眠,一想到与三泽千都留重逢,身体就莫名发热。她的笑容在脑海中闪现,她的声音在耳内回荡。说明会安排了参观实际
教学,他去观看千都留他们在教练的指导下击球。注意到他在场的千都留可能因为太紧张,失误了好几次。每次失误,她都会回头朝他吐出粉红色的舌头。
说明会结束后,诚鼓起勇气邀她一起吃饭。“我回家后也没的吃,本来就准备在外面吃完再回家。但一个人吃实在没什么意思。”他编了这样的借口。她的神色似乎有些犹豫,但笑着回答:“那就由我作陪吧。”他看在眼里,并不认为她是碍于情面不得不奉陪。
千都留是搭电车再步行来高尔夫球练习场的,诚让她坐上前座,驱车前往去过几次的意大利面专卖店。这家店他从未带雪穗来过。
在照明刻意昏暗的店内,诚与千都留相对用餐。仔细回想起来,他们在同一家公司共事时,甚至不曾相偕进过咖啡馆。诚心情十分放松,不禁觉得他们天生即十分契合,和她在一起,话题便源源不绝地涌现,甚至觉得自己能言善道。她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间或说几句话。在各家公司辗转来去的她,提及自己经历时,有一些见识甚至令诚感到惊讶。
“你怎么会想学高尔夫球?为了美容?”用餐时,他问道。
“也没有为什么。一定要说原因,算是为了改变自己吧。 ”
“有那个必要吗?”
“我常想,最好改变一下,不能再过这种浮萍般随波逐流的生活了。 ”
“哦。 ”
“高宫先生为什么想学呢?”
“我?”诚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不敢说是出于妻子的提议,“嗯,因为运动不足啊。 ”她似乎接受了这个答复。离开餐厅后,诚送她回家。她曾一度婉拒,但看来并非出于厌恶,于是诚再次坚持,她爽快地答应了。不知她是否刻意为之,用餐期间,她没有问及诚的家庭。他当然也没有说出让她意识到雪穗存在的话。但车子开动后不久,她问:“你太太今天不在家吗?”
或许是诚多心,但她的口气听起来有点不自然。他说:“她工作很忙,经常不在家。 ”她默默地轻轻点头,之后再没提起类似的问题。她的公寓位于沿铁路兴建的一座精致漂亮的三层建筑。
“谢谢你。那么,下星期见。”下车前她说。“嗯……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不一定会去。”他说。当时,他并不打算报名。“哦。你一定很忙。”她露出遗憾的表情。“不过我想我们可以偶尔见个面。我可以打电话给你吗?”他问。用餐时,他问过她的电话了。“可以呀。”她边说边点头。“那就这样。 ”“拜拜。 ”
她下车时,一股冲动涌上心头,他想抓住她的手,抓住她,把她拉过来,吻她。但,这些只停留在想象之中。从后视镜看到她目送着自己,诚发动了车子。要是告诉她我要报名上高尔夫球课,她会感到欣喜吗?诚把头埋在枕头里,想。真想早点告诉她,因为今晚没有机会打电话。以后每个星期都能见到她。光是这么想,他的心就像少年那般雀跃不已。下个星期六真令人万分期待……他翻个身,才注意到身旁的床上传来熟睡的呼吸声。今晚,他丝毫没有拥抱妻子的念头。
7
“集合一下。 ”
成田在七月的某一天召集了 E组成员。窗外飘着梅雨时节特有的绵绵细雨。空调设定的温度很低,成田依旧把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上。
“关于专家系统,系统开发部那边有了新信息。”确认组员到齐后,成田说。他手上拿着一份报告。“系统开发部认为,如果数据遭窃,应该是有人以不正当的手段侵入了专家系统。在持续调查后,终于在前几天发现了有人侵入的迹象。 ”
“真的是遭窃了?”比诚大三岁的前辈说。
“去年二月,好像有人利用公司内部的工作站,复制了整个生产技术专家系统。这么做通常会留下记录,但据说那份记录被改写了,所以以前才找不到。”组长降低音量说。
“那么,把数据带出去的,果然是我们公司的人了?”诚说话时也注意四周。
“应该是。”成田严肃地点点头,“系统开发部说待进一步调查后,才会决定要不要报警。不过,虽然查出这件事,还是无法确认那个上市的专家系统是不是抄袭我们的,这件事必须审慎调查。但是,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可能性已经提高了。 ”
“请问……”新进职员山野举手发问,“不一定是公司的人吧?只要趁假日潜进公司,操作工作站终端机就可以了。 ”
“还要有用户名和密码啊。 ”
“其实,关于这一点,”成田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山野提的这个问题,系统开发部也考虑过了。下手的人一定相当精通电脑,否则想得手也很难。坦白说,这是专业人士搞的鬼,所以可能性有两种,一种就是公司有内奸,另一种就是歹徒通过某种关系,取得了某人的用户名和密码。我想大家都没有认清这两组记号的重要性,我也一样。别人或许就是看准了这个漏洞。 ”
诚摸摸放在长裤后口袋的钱包,他把工作证放在钱包里,使用工作站终端机需要的用户名和密码,就抄在工作证背面。
“不要把这两组记号放在别人看得到的地方。”诚想起拿到密码时曾被如此叮咛过。他想,最好赶快擦掉。
“哦,原来东西电装也发生了这种事。”千都留端着装了咖啡的纸杯,颇感兴趣地点头。“听你这么说,别的公司也发生了?”诚问。“最近很多呀,尤其以后的时代,信息就是金钱。现在不管哪家公司,都改用电脑来储存数据,这对想偷数据的人来说,真是正中下怀。因为以前的数据是数量庞大的文件,现在全都装在一张磁盘里,再加上只要操作几下键盘,就能找到自己需要的部分。 ”
“原来如此。 ”
“东西电装现在用的基本上只是公司的内部网络吧?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公司可以与外部网络联机,这样心怀不轨的人便能从外部侵入,可能会发生更严重的案件。在美国,好几年前就开始发生这种事了。他们把擅自侵入别人电脑搞恶作剧的人称为黑客。 ”
“哦。 ”千都留毕竟待过各种不同的公司,这方面的知识非常丰富。仔细想想,将诚公司里的专利数据从微型胶卷改存入计算机的正是她。
时间接近下午五点,诚把空纸杯扔进一旁的垃圾筒。老鹰高尔夫球练习场的大厅仍有许多客人排队等候。诚和千都留始终没找到空位,只好靠墙站着聊天。
“对了,后来你练习切球了吗?”诚把话题转移到高尔夫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