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哥却调过头去,对李卫汉说:“李总,你看怎么办吧!人家干脆就没把这小子当回事!”
“没想到,杨天丽在这事上也不知道进退。”李卫汉揉揉太阳穴道,“照说,她没道理这般强硬。”
“我认为杨天丽并不想把事情搞大。”黑哥说,“要真强硬的话,她今天为什么不当面站出来指责胡强?”
李卫汉听后慢慢点头,“明白了,她这是色厉内荏!”眉头一皱,又道,“那个程方鬼心眼儿多,关键时候,杨天丽总会把他推出来,给咱们使绊子。”
黑哥拿出烟盒,让给李卫汉一支,自己也点上了,吸了两口闷声问:“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要换种玩法了。”李卫汉把香烟夹在右手指间,上下指点,“我不怕杨天丽跟我来硬的,就怕她不玩游戏。咱们今晚就约晚报社的记者吃饭,把这丑闻给曝一下光,我倒要瞧瞧,她杨天丽能支撑多久。”
胡强站在一旁察颜观色,打起了另一个算盘,心说算了吧你俩,眼望那产业也没我的份儿,我可不想再夹在中间当靶子,还不如趁早捞点实惠溜之大吉。
盆里的水仙花抽出洁白的蓓蕾,夹在绿色的叶梗中不动不摇,却淡雅多姿。杨天丽给它洒上点水后,叶片湿漉漉地更泛湛绿,白蕊沾露,愈显柔嫩。
房门轻响,程方走进来了。杨天丽拿毛巾擦了擦手,问:“他们走了?”
程方点点头,“我已把纸条给了胡强,他看过后肯定会重新考虑的。”
“那个姓吴的怎么说?”
“黑哥当然强硬,不过他有弱点,他不想让杜丽娜知道真相。”程方说,“从某种程度上讲,今天他还帮了咱们的忙。”
杨天丽听着这话奇怪,示意程方坐下,让他继续说下去。
“看样子他很鄙视胡强的为人,这只会加速胡强的动摇,所以就更难拒绝咱们开出的条件。”
“不管怎么说,这事早了结得好!”杨天丽叹了声,“你不知道,想起从前的事我心里就火辣辣地疼,还在觉着恶心……说真的程方,我都不愿把自己当女人了,那意味着要遭受凌辱……”她垂下头去,两手蒙住了脸,让那些怨恨、委屈的情绪无声地流泻出来。
一席话说得程方心里沉甸甸的。她现在多么需要双坚实的手来扶持一下,可惜,自己在她心里没有那个分量。看着面前这个幽怨的妇人,程方开始试着理顺他俩之间的关系,当然不是上级和下级那么简单,也不可能发展成情人关系,只能是伙伴。他们配合默契,一个操纵大局一个策划细节,搞商业无往而不利。他们之间太熟悉了,没有神秘感,也就萌发不了浪漫的种子。
程方咀嚼着那丝丝的酸涩,心下一片怅然。
嗒嗒,敲门声惊醒了沉默中的人。巴蕾和林大力来了。
“杨总,你猜我刚才跟大力表演了一场什么戏?”巴蕾眉飞色舞道。
“猜不出来。”杨天丽笑着摇摇头,“你鬼心眼多,哪能让我轻易就摸到底?”
“看你说的,我和大力为你出气还不好吗?”巴蕾故意努起了嘴。
还未等杨天丽再说话,程方就笑道:“你找胡强的茬儿了,是吧?”
“你怎么知道?”巴蕾瞪大了眼睛。
程方却不回答,只问,“说说看,你们是怎么修理他的?”
“我呀,故意撞他一下,骂他占我便宜,伸手就是一记耳光。”巴蕾兴奋地说,“然后,大力就上前揪住他,咚咚一阵拳头。真解恨,是不是,大力?”林大力点了点头。
程方问:“那个黑哥有什么反应?”
“嗯,最怪的就是他了,居然一言不发地先走了。他们不是一伙的吗?好歹也该劝劝架吧!”
听了这话,程方冲杨天丽点点头,知道所料不错。巴蕾无意中又试探了黑哥一回,胡强非妥协不可。
傍晚,绿岛又下起了盐末子雪。昏黄的天幕下,冷风飒飒,刮得枯树乱抖。春节都过去九天了,竟然没有一丝转暖的迹象。
街上行人稀少,胡强站在一家商场门口等程方。他仔细盘算过,眼瞅着跟李卫汉、黑哥搅在一起并没什么好处可捞,还不如答应程方提出的条件,拿点钱早回安徽呢!真要是不知进退,惹怒了那个杨天丽,再吃点暗亏什么的就划不来了。所以,他瞅个空儿溜出了前卫俱乐部,给程方打电话。
一刻钟后,程方的车到了,朝他招招手。
“去哪啊?”
“总不能在大街上谈吧?”载着胡强直奔西山小区。
“今晚你就先住我这儿。”程方把胡强领进公寓,扔了一根烟给他。
“住这儿?”胡强眼中露出疑色。
“你以为自己还敢住旅馆吗?”程方讥笑道,“别忘了李卫汉和黑哥是干什么的,让他们找着了你,不打个半死算你命大。”
听他一说,胡强张大了嘴巴,愕然道:“早知这样,我……我就就……不来了。”
“不来就能逃得脱?”程方吸了一口烟,“你没看到黑哥是怎么对待你的,还有利用价值他都没把你当回事,何况现在你背叛了他们。所以说,这段时间你少在外边露面为妙。”
胡强低头想了想,闷声问了句,“你什么时候给我那笔钱?”
“当然要等你跟杨总办理完离婚手续才行。”程方转身取过公文包,从里边抽出两张合同,“好好看清楚,先把这两份合同签了。”
胡强接过,仔细看了看,签了名,两人各执一份收好。程方起身换了套西装,披上灰色大衣。
胡强赔着小心地问:“程经理,你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去个朋友家。”程方指指床,“你早点睡,我可能回来得晚一点儿。”
胡强诺诺应着。
程方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得太多,明天下午就可以送你回安徽了。我还要跟你去拿离婚证明呢!”
“好。”胡强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暗笑,你以为我完全受制于你了?其实,老子早跟杨颖离了。
原来,早在杨天丽离家出走一年之后,胡强就找了个姘头。后来听说,法律上有规定,一方下落不明满两年,经公告查找确无下落的,对方就可以起诉离婚。所以他便照章办理,单方离了婚。
程方拿着车钥匙下楼,今晚,他要去崔苗苗家吃饭。自从和杜丽娜在元旦闹翻以后,他就跟这位空中小姐——首届天丽杯选美大赛的冠军走得近了。明天,崔苗苗就要回航空公司,所以,今晚他要送对方一份精美的礼物。
外边的雪已经停了,道旁的路灯如两行珍珠一般铺向市中心。他开车冲出西山小区,夜风虽然寒冷,但在目的地,等待他的却是浓浓的温馨。
温馨,多么诱人的词,让人听着心里就暖融融的,特别是由一个纯情美丽的少女和她的家庭所酝酿的温馨气氛,就更让单身汉们陶醉。
在这个城市中,巴蕾和林大力在共同营造温馨;杜丽娜是个能看得开的女人,也许不奢求温馨,但不会缺少浪漫;但对杨天丽这种女人来说,温馨却是奢侈品,特别在这个时候,屡遭烈日暴灼、狂风吹打的植物是最渴望雨露滋养的,而她就是这样一株不幸的植物!当然,也有一种人,他们永远不懂什么叫做温馨,譬如说李卫汉,这种人像乌云、寒风、酸雨,他们的存在就是这个世界的悲哀和不幸。
程方从崔苗苗家里出来已经九点多了,全身漾着股热流。经过金角大厦时,看到八楼杨天丽的房间里还亮着灯,突然觉着一阵心酸,知道胡强妥协之后,杨天丽便不让巴蕾陪了,她就像一株无人护理的菊花,又要默默地独自忍受着那无涯无垠的寂寞。程方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象:她的叶子慢慢卷缩,花瓣慢慢枯黄……
毕竟,他以前对杨天丽产生过爱慕之情,并且近四年之久。可现在,他心里已刻上了一个少女的如花笑靥,她的青春、亮丽、温柔似乎都是杨天丽无法比拟的。可为什么,此时看到她房间里的灯光,自己心头还会产生悸动呢?夜风寒冷,但程方心头却热得像烧了一团火,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停好车。
电梯忽忽攀升到顶楼,他抬手敲了敲门,但是没有人应。难道是睡了?他又敲了两下,依旧没有什么响动。
可能真的睡了。程方转身进了电梯,心想这两天她身心疲乏,如今知道事情即将了结,总算可以睡个安心觉了。可为什么不关灯呢?程方仰望房间映出的灯光,放心不下,掏出手机,拨她房间里的电话,但响了十几下,就是没有人接。
也许真是睡得太沉了!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想自己也该赶回去了,毕竟家里还有个紧要人物。
车顺着旌旗路西驶。街面冷清清的,灯箱广告在夜色里闪动着,有些孤影自怜的意思,唯有夜店的生意火爆,门旁的便利店也没歇业。
相比之下,西关就冷清得多,街面渐窄,路灯的光也显得昏黄,前边是个大花坛,程方正准备绕过它,转向去西山小区的道。蓦地,一声鸣笛,一辆卡车突然从左边斜插过来,程方吃了一惊,毛发倒竖,一转车把,车头扭向右边,斜刺里冲了出去。
卡车擦身而过,他一踩刹车,车轮咬着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出于惯性,头砰地撞在方向盘上。
程方脑子里的意识一片空白,耳朵里轰轰作响。天上的星星遥远而密集,四周很快就恢复平静,刚才的那一幕似乎根本就没发生过。
好一会儿,程方才清醒。那辆卡车早跑得没了踪影,程方身上突然冒出冷汗来。他一下子想到了巴蕾在决赛前遭遇车祸,以及黑哥临走前给自己的警告。“他真的下手了?”
程方忧心仲仲地发动车,没什么损坏,他小心地重新上路。肯定是见胡强不知去向,他们急疯了,才使出这样的不齿手段。他开始替胡强、杨天丽担心,毕竟他们才是主要目标。他十分懊悔刚才在金角大厦时没查个仔细,杨天丽难道不在那里?
胡乱想着,已经到了公寓大楼近前,恍惚有警报声响,登时,一种不祥的预感跳上心头。转进小区,果然见他公寓所在的楼层下,聚集了不少人。
程方心下惴惴,把车停在一边,急步上前去,正好看见两名法医抬了一具担架下来,躺在上面的人被白布单遮住,看不出是男是女。他挤上前去,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便叫了声:“程经理,你刚才去哪儿了?你屋里死了个男人。”
胡强死了?程方只觉头轰地一下,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