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了那批DJ,据说是某个外场转过来的,年前很少出现这种大队转场的情况,不排除有些店经营不善,女孩赚不到钱人心思动,但一般来说,都会先休息一段时间,年后才出来继续打工。
我把自己的疑虑告诉了冷森,他也认为我想的没错,但店里实在缺人,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把小丑女叫出来,在这组12个DJ里,她看起来比较单纯可信。对付这种涉世未深的女孩,最好的办法是恩威并施。我先大肆吹嘘了银国的生意如何火暴,我们的管理和福利如何优良,我们的平台是北方所有城市夜店中最好的等等,她被我唬得一愣一愣,接着我口风一转,声色俱厉地问,你们到底干什么来了?她已经被我震住,实话呼之欲出的工夫梓潼进来,小丑女看看梓潼,又看看我。梓潼笑着问:“温经理,总台让我告诉你一声,这边DJ要重新分组,就等她呢,没事我就带她先过去了。”我只好放人,本想过会儿再找小丑女聊,没想到就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形势已经逆转。回来的小丑女老道了许多,笑嘻嘻地说:“我们就是看好银国的平台才来的啊,我们没什么想法啊。经理,你多心了。”
我也希望是自己多心。小丑女被编进第五组,组长蒙蒙是梓潼的心腹,我没法不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是梓潼为什么这么做呢?她已经是公关头牌了,干吗还要上DJ部插上一脚。我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放弃。
有时候我做人是这样的,面对困难会迎难而上,但如果困难太大,我就不给自己添堵了。用我妈的话说,这是偷懒耍滑。
晚上我把这件事又给倪琮重复了一遍,他的看法和我差不多,一定有问题,但问题究竟在什么地方,跟我们没关系。
我真是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可事情偏偏找上门来。
大半夜有人用座机给我打电话,说DJ部有人收取红包,不交钱的就不排房,或者是排特别不好的房。我问是谁,那边迟疑了一下,好像下了挺大决心似的说,蒙蒙。我拿着手机半天没吭声。蒙蒙背后有梓潼,梓潼现在跟金晓柔斗得天昏地暗,金晓柔身后站着冷森……看似简单的服务行业,踩进来才知道水有多深。
我在管和不管之间挣扎了十分钟,十分钟后,我穿戴整齐站在门口。我要去找冷森,因为我该死的责任感和正义感让我无法视而不见。
冷森还没休息,起码看起来他衣冠整齐。这是我第一次上门,他家看起来挺舒服的,家具很简单,每一样都有实用价值。
我坐在真皮沙发上,看着茶几上面半瓶芝华士。什么人大半夜喝闷酒,还是在已经做客情喝了不少之后?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天大的烦心事才能让人豁出去彻夜不眠,非得靠酒精的麻醉才能睡去?歌里说,爱情有如此魔力。爱情、冷森、金晓柔……我宁可认为他酗酒成瘾,也不想相信他真的爱上了金晓柔。
我大致讲了自己来的目的,问:“你管不管?”
他皱着眉,眼角堆起细碎的皱纹:“你想我怎么管?无凭无据,单凭一个匿名电话,我就去停人家职?”
“你可以让督察部调查。”
“就算调查,也得先有些证据吧?”
“你的意思是不管?”
“是。”他这次很坦白,目光深邃,像看不清底的黑洞:“我不想管。我建议你也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这里面牵扯太多东西,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最恨别人跟我故弄玄虚,说什么你不懂,你不明白,你想的太简单了。这世界本来挺简单的,就是因为有这些人,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才变得复杂。
我站起来,脸比外面的冰还冷还硬:“不管算了。当我没来。以后真出什么事,你别怪我没事先通知你。”
“你误会我了。”他听起来挺痛苦的样子,手指轻轻颤抖,“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很多事情现在我没办法跟你说……”
电光火石间,我想起一个人:“是不是跟金晓柔有关?”
他沉默。
“她也参与了对不对?所以你没办法管,你……”我气得语无伦次,“没想到你还真是个情种,为了女人连原则都不要。别忘了,这么大的店要你负责,那么多人要你负责,你怎么可以这样?”
“不是,”他喏喏地说,“不是这样的。”
我什么也不想听。这会儿与其说我恨他,不如说我恨自己。是我无耻,一次次找上门来受这份刺激。我早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干吗还要心存幻想,以为他能弃恶从善?如果能,他不会等到今天。如果不能,事实上,他也根本不能,我为什么还要把最后的希望一次次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