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谭是我最老的也是最好的朋友,我们携手走过了难以名状的青春岁月,胡吃海塞纸醉金迷,幸福得像花儿一样,也痛苦得恨不得买块豆腐一头撞死。下大雨不打伞在马路上大声唱歌差点被人送进派出所的事儿都干过。用她妈的话说纯粹的酒肉朋友。她妈不止一次断言我们的友谊不会超过半年,一年,三年……眼看着就快庆祝二十周年纪念了,她妈老人家也没改口。我妈相比之下就谨慎多了,她预言我们会在其中某一个结婚之后绝交,因为那时再没有时间跟同性胡混,所有的一切都将送给老公和孩子。可惜到现在我还是单帮一个,谭谭去年倒是成功把自己嫁了出去,却只维持了半年就又跨入单身行列。
世间风云变幻,我们的友谊历久弥坚。我最佩服她的是越战越勇不服输的劲儿。有些失魂女青年自暴自弃宅在家里大门不出脸不洗。谭谭不:“凭什么啊?一个男人不要你了,你就全世界的男人都不要了?赔不赔啊?”也不知道她打哪儿认识那么多哥哥弟弟,离婚之后乌泱乌泱地冲上来,用她的话说是“吃不完的饭局,讲不出的再见”。以前我无聊,跟着一起蹭饭,居然在饭桌上偶遇一副市长。至今想来依然胆战心惊,这么大的领导啊,近在咫尺啊,和我一个盘子里下筷子啊……
今天跟她一起来的包括某现任上校、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建材商人和一个非主流著名画家。
我微笑着发了一圈名片,心想这么一群着三不着两的家伙是怎么凑成一局的。谭谭像是看透我了,趴在我耳边说:“你管那么多呢,看看有相中的没,我帮你联系……”见我惊恐莫名,她得意地笑。我不抗拒婚姻,对相亲也不反感。可是看看这一屋子大肚子秃顶大舌头,好色之情溢于言表。“算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想溜出去,刚出门撞进一个男人怀里。他身上有股好闻的属于沐浴液和剃须膏的香气,我瞬间恍惚了。谭谭笑说:“没等我介绍,我这姐们就直接投怀送抱了,倪大律师,你艳福不浅。”我瞬间大红脸,跟喝高了似的。
倪琮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身高在一米七八到一米八二之间,肩宽背直没肚子,目光炯炯,鼻梁坚挺,我信马由缰胡思乱想,直奔“这男的不错,要是能在一起也挺好”的境地去了。
这是我的恶习,单身的时候见到任何一个有可能的人就会出现无数可能的想象。不爱任何人,就可能爱上任何人,真理啊。
倪琮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指甲干净,修剪得整整齐齐。谭谭捅了我一下,让我收起那副女色鬼的馋相,免得贻笑大方。我估计这会儿脸色都紫了,逃出包房,身后是谭谭肆无忌惮的大笑。看吧,我就这么点能耐,标准有贼心没贼胆。
正在走廊抚着胸口平和心情呢,冷森像鬼一样无声无息冒出来:“你朋友?”
“啊!吓死我啦。你走路没声音啊?”他挺无辜的,那么大的背景音乐,谁能听见谁啊?
冷森特意来告诉我,靓靓被金晓柔买走了。冷森见我深吸一口气,脸色跟刚见了活鬼一样,嘟囔着:“至于吗?一个女孩,有这么严重?”我使劲推了他一把,要不是墙挡着,他至少能滚出十米开外。
我睁大眼睛,看着谭谭的前夫从电梯走出来,迈着不伦不类的四方步。这个该死的范军,还微微点头回应服务员呢。装什么啊,一个小公司的业务员,撑死了一个月赚不到两千大洋,跑这装人。
我这边心眼转着,脚已经迈进了包房,一把拉出正没心没肺唱《不想长大》的谭谭,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正色问:“怎么办?”
她比我镇静,抹了一把汗:“什么怎么办?哦,你说他啊,人家进门是客,你这里是做生意的,难道要把客人扔出去?”说实话,我觉得这主意不错,如果她同意我现在就去叫保安。
“拉倒吧,你干,你老板干吗?再说了,人家没给你钱?消费者是上帝……”等等,我看着谭谭问:“他哪来的钱?我是说这里的消费水平,是他来得起的吗?”“也许中了五百万呗。”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按范军的脾气,就算有了五百万他也舍不得花在这上,他多小气啊,当初为了一把蒜苗能跟菜市场的老农费上一个小时话。不过,今天他要好好破财了。
谭谭没拦住我,我又没打算干什么过分的,促进消费,拉升营业额,老板知道了又能把我怎么样?
一队女孩正从我眼前风情万种地行进着,高跟鞋踩的都是义勇军进行曲的点儿。我拉过一个眼熟的,张嘴未语人先笑,陆丽被我笑傻了,结结巴巴地说:“经理,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边摇头边用眼角余光瞟她工牌上的名字:“陆丽是吧,帮我一个忙行吗?”我笑的诡异,难怪让人紧张,如此这般的在她耳朵边一说,刚说到一半,她手一挥:“明白了,不就是超消费吗?你等好吧。”
后来我才弄明白超消费的意思。银国有一段时间规定每间包房如果消费到最低标准的双倍,女孩会得到百分之二十提成,简称超消费。那会儿女孩一个个跟打了兴奋剂似的,进房拿起点单遥控器,手起指落,保证见红。
要不说我是新人呢,天真加单纯,丝毫没考虑这事的可行性,如果陆丽被撅台了怎么办?屋都进不去,还玩个屁啊。所以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成功与否完全要看点子和老天是否成全。
今天算我幸运,老天开眼,范军不睁眼,陆丽当走错屋了推门进去,三言两语留下了。这才知道范军是要请几个关系户,才跑到这儿来大手笔。
陆丽一点没犹豫,大樱桃、车厘子,皇家礼炮上来开好倒满杯。范军都傻了,只剩跟着喝的份了,喝多了还得挑起大拇指说好。临走缠着陆丽问电话,说是这里实在太贵——开玩笑,小八千元呢——以后能不能约她出去?陆丽哈哈大笑:“经理,这人可够傻的。现在这么傻的人可不多见了。”我也跟着笑,屁颠屁颠地找谭谭报喜。
没想到她喝糊涂了,居然不忍心了。我一巴掌招呼过去,雪白后背红了一片:“你缺心眼啊,又不是你的钱。”倪琮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们,准确地说是看着我。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剩下破马张飞的话就没好意思出口,装淑女拿起杯敬酒,侧过头背身喝,跟电视上韩国人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