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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去路荒芜 大侠郭解

非乐仍旧昏迷不醒。一名羽林校尉驾着一辆马车过来,和小七一起将非乐抬到车上,小七坐进马车里,依然抱紧非乐不放手。

非乐现在还没死,可是明天,脑袋就要悬挂在城楼上了。他是为自己而来,而自己却连累了他。念及此处,小七几乎要发疯了。

押送的队伍行驶在夜街上,向着大牢的方向驶去。就要拐进一条三岔路口。忽然,队伍好似发生了一阵骚乱……无数的火把从一座酒楼上扔下来,押送的军士们纷纷躲闪。小七紧张地抱紧非乐,拨开帘缝往外瞧,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突然从天而降,瞬间将赶车的军士推到街上,随后猛的一抽马匹。两匹马惊叫一声,撒开四蹄,掉头向着侧面一条空旷的街道飞奔而去。

会是什么人?马车一阵摇晃、颤动,小七赶紧把非乐抱稳。不管是什么人,非乐就要得救了!小七心中一阵狂喜。

“关城门——不要放跑了非乐——”军士们猝不及防,紧紧追赶。可是那人似乎有备而来,对新余的地形很是熟悉,一路驾车狂奔,直奔新余北城门。守门的军士企图抵挡,可黑衣蒙面人用刀鞘将他们瞬间磕倒,就在城门即将关闭的瞬间,快马加鞭,飞越出城。

道路渐渐崎岖、蜿蜒、上升,似乎走上了一条山路……黑衣人赶着马,急急地行驶,后面的追兵已经甩掉,可是那人仍没有半分懈怠。也不知道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转了几道弯口,只听见山风阵阵、夜枭鸣叫、树叶飒飒作响……只听见夜枭的鸣叫、风吹树叶的飒飒声……终于,马车在一处猎户模样的小屋前停下。蒙面人打开屋门,将非乐抱进屋内。屋内黑魆魆、静悄悄不见一个人。

“请问壮士是谁?”小七禁不住敬佩地问。

“大侠郭解。”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回答道。小七兴奋不已,都传说驰名关东的大侠郭解早就已被皇上斩杀,原来尚在人间!就该如此,真正的大侠都是杀不死的,就像非乐一样。

非乐伤得很重,小七的注意力很快转向非乐。小屋内,蒙面人点燃一盏如豆的油灯,小心地撕开非乐血迹斑斑的衣衫,开始给非乐上药。虽然不省人事,非乐的身体还是一阵阵痉挛。小七流着眼泪,紧紧地握住非乐的手。突然,似乎伴着伤口的痛楚,似曾相识的碎片,那阵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小七闭上眼,努力地搜索……

那是在刺杀了化方之后,非乐被小七救走。两个人在河边,小七为非乐疗伤……小七猛地睁开眼睛,望着眼前昏迷中的非乐,决定试一试。

“不高兴,你醒醒啊,醒醒啊。”

非乐好像听见了,在昏迷中梦呓着:“多谢饭桶。……能在临死前见到你真好。”竟然就是那个幻境中的句子。小七怔了一下,继续试探。

“……你想见到我呀?”

“想,特别想。完成了使命之后,我的心里一下就被你填满了。”

小七泪水狂涌而出,久久回味着刚才脑中一模一样的碎片……很多事情,为什么都那么熟悉?……我们以前是不是……是不是?是他们骗了我,还是……

“小姑娘,我走了,记得上药。马车藏好。”黑衣人打开门,飞快地走了出去。小七猛然惊醒,赶紧追到门口,那人已经消失在浓浓的黑暗中。

大侠郭解,武艺高强,救人急难,来去无踪……小七在心里默默地钦羡。如果自己也有这样的本事,非乐就不会伤成这个样了。忽然,小七想起了三姐送给自己的帛书。难道,真如二姐说的,到时候自己就会主动地修炼?成为神仙是注定的?想不了那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不高兴,对不起,我后悔没听姐姐们的话,如果我从小就开始修炼,你就不会……”小七从怀中取出帛书,按照指示,盘腿坐好,开始打坐。

已经是下半夜,小七仍在专心修炼。屋外的黑暗之中,一伙人正悄悄地摸上山来。正是江充手下的太行四剑士和几名随从。十几个脑袋从山林里探了出来,朝茅屋张望着。见没什么动静,一伙人蹑手蹑脚地靠近了院落,靠近了房间,从窗口向着里间窥望。

“上——”一名头目大喝一声。

房间里的小七大吃一惊,忙睁开眼睛,护在非乐身前。可是,这些人还没来得及破门而入,就发出了阵阵惨叫声。叫声尖利、短促,交织着兵刃短暂的搏击声,在凄厉的松涛声中,奇异、骇人。

不一会儿,惨叫声消失了。小七又等了等,确定没事,才小心地将门打开一条缝,朝外张望。竟然还是蒙面的郭解大侠,正将最后的两具尸体拖走。其中一具隐约就是江充手下的太行不知排第几的剑士。太行四剑士?就这点本事也敢名动天下?小七一边张望,一边在心里鄙视道。

秋风肃杀、暗夜如漆,郭解大侠再次出现在夜雾中,给小七做了个“回去”的手势,转身快步离开。好个机智老辣的大侠!他竟然没有走,藏在黑暗中守护着自己和非乐,等候着敌人。小七感激地凝视着那片黑暗,不知如何言谢。

启明星仍在夜空中闪烁,天光仍未放亮。霍去病身着便装,骑着马朝县衙而来。一名宦官迎了上去。

“大将军去哪里了?陛下一宿没合眼,就在等你呢!”

“霍去病假扮车夫,将非乐和小七送出新余,这不只是一两只眼睛看到的。陛下,等下且看他如何狡辩!”江充一边说,一边忍住哈欠。朔大人在一边也是瞌睡欲滴。虽然江充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可是也八九不离十了,要不江充说他不在,为何就真的一宿不在?

刘彻的心简直伤透了。如果这是真的,昨夜霍去病的所有行为就全明白了。难怪他抢着要杀非乐、抢着要杀漆雕烈,那是不想别人真把他们杀了……而只有霍去病这样的杀人高手,才懂得杀人的分寸。这个孩子,自己看着长大,一直以为阳光灿烂、天真可人,却竟有这样的城府和心机。要不是非乐忽然不合时宜地又动了,自己和江充都要被他骗了。

刘彻的心里空荡荡的,似乎生命里某些坚信的、可贵的、纯真的东西也在随风而去……

“要不是臣补上一剑,漆雕烈此时也正逍遥法外呢。对了,昨晚霍去病为这事伤心得流眼泪、气得吐血……”刘彻越发难过,如果死的是自己,他会不会真心地流泪?

就在此时,霍去病大步走进了县衙大堂,跪在刘彻的面前。

“去病有负陛下圣恩,万死难赎,请陛下降罪。”刘彻和江充都愣了,没想到霍去病供认不讳。江充不禁有些失望。明知故犯,刘彻气得发抖。

“拿刑具来,朕要亲自将他杖责一百,不,两百!”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下,踹了多少脚,刘彻打累了,扔掉刑杖,坐回椅子上。“说,为何放走墨者?”

“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非乐的书给了臣抗击匈奴的本事,臣若见死不救,还算人吗?”

“可是你背叛了朕,又算什么?……朔大人,你不是一直替他说话吗,你说说,该如何处置?”

“私通墨者,私放钦犯,欺君之罪,三罪并罚,轻了也是个诛九族吧。”

刘彻都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朔大人。诛九族?岂不连卫青、甚至刘彻都在其中?刘彻转向江充。“江充,你觉得呢?”

“嗯……臣附议。”

“诛九族?附议。好啊!好啊!你们是唯恐我大汉不亡啊!”

朔大人则好像有点不能理解。“陛下您担心什么呢?卫青、霍去病是匈奴闻风丧胆的帝国双璧。但他们能打败匈奴,还不是借助了陛下的神威?大汉没他们两个,照样打败匈奴。别的不说,就说这位直指绣衣使者,只要陛下给他机会,他一定能打得伊稚斜抱头鼠窜,杀得匈奴片甲不留!直指绣衣使者大人,你说我说的对吧?”

江充一时哑巴了,看看霍去病。

“行了,你闭嘴吧!”刘彻喝道。这个朔大人,唯恐天下不乱。

“陛下,对不起。”这句话霍去病本来很想说,但终于没有说。此刻在新余的大牢内,一切都平静下来,霍去病忽然对刘彻充满歉疚。在匈奴腹地时,虽然杀机四伏,可却单纯得多,不像现在,顾此失彼……

“喂,你想越狱吗?这么好的男人,关这里太可惜了。要想越狱,我能帮你。”一个瘦小伶仃的女子正扒着牢狱的栏杆,兴致勃勃地瞧着自己。霍去病没有做声。皇上怎样惩罚自己都应该,即使下一刻脑袋就要悬上城门,也不会越狱。

一夜一天过去,非乐和追还没有回来。白鹭仙子和圆心焦急地等待着。

“圆心,你去看看,万一出了什么事,快回来告诉仙女湖。”

“不行,你需要人照顾。”

“我没事,还有仙女湖呢。”

圆心和仙女湖商议一番,奔新余城而来。却见郭赢带着一帮衙役围在霓婶婶的门前。郭赢耀武扬威,荣石和索杰却是一脸的同情和躲闪……除了郭赢,这个情景和多年前如此相似。霓的心里一阵慌乱。可该来的始终要来。郭老爷发话了,很流畅地讲完了事件的经过和皇上的诏令。

圆心一下子没明白过来,有点不相信。霓的身子晃了晃,就要晕倒,荣石和索杰忙上前扶住了她。“嫂子,节哀顺变。”

“他在哪儿?我儿子在哪儿?”

“皇上下诏了,不许为他们收尸。”郭赢再次强调。

霓忽然揪住了郭赢,声嘶力竭地喊起来。“我儿子都死了,我还管他谁下诏了?告诉我他在哪儿……”

荒郊野地,荣石、索杰描述的地点。霓和圆心跌跌撞撞地寻找着……

天已经渐渐地暗下来,眼前是一片乱葬岗,满目阴森,冷风习习……霓流着眼泪,在一座座年久失修的坟茔间、散落的白骨间寻找。有零星的雨点掉下来,几只乌鸦被圆心和霓的脚步惊得呱呱乱叫。忽然,前面有条野狗在嗅着什么,圆心止住脚步,她已经看见,那里躺着两个人。

“追——追——”霓发疯一样地跑了过去,把追紧紧地抱在怀里。圆心赶紧跟了过来。追的胸口仍插着那支箭,圆心泪流满面……忽然,她恨恨地猛地拔出了那支箭。可怎么也没有想到,箭头竟然带出了一个搪瓷碗。

“婶儿,婶儿,他的胸口没有中箭。”

霓一惊,赶紧查看追的伤口……可追后背上数条刀伤让霓几乎绝望。雨下得大了些,雨水打在追的伤口上,追好像哼了一声。霓惊喜万分!哭干的泪水再次流出来,急急地拍打着追的脸。

“追,追,你醒醒,醒醒……”

“娘……圆心……”许久,追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圆心手里还握着那支箭和那个搪瓷碗。“是你的心,救了我的命。”

圆心含着泪点着头,笑了。追忽然想起了什么。

“娘,漆雕烈为了救我,被他们杀了。”

霓和圆心这才想起了近旁还有一具尸体。黄昏的阴霾中,霓认出来,正是漆雕烈。霓一时有点恍惚,她实在不能相信,那个当年在新余人见人畏的漆雕烈……霓把追交到圆心的怀里,默默地来到了漆雕烈的尸体前。正是他,瘦削的脸沾满雨水,已变作死灰色。霓一阵愧疚,跪在了漆雕烈的面前。

雨已经停了,清风拂面,晨光熹微。仙女湖泰仲的墓地边,霓和圆心已连夜挖好了一个坑。追和漆雕烈都是朝廷重犯,必须尽快隐避。漆雕烈的遗体停放在泰仲的墓边。追倚在地上,在圆心的帮忙下艰难地挪了过来,用一张白布盖住了漆雕烈的脸。“漆雕伯伯,这些年我做梦都想杀了你,梦想着让你死,你终于死了,可是,却让我更难过……”

追的眼泪流了下来。霓走了过来,再次跪在地上。

“漆雕烈,你杀了我的丈夫,却救了我儿子。这次,我们终于扯平了。你和泰仲生前是好兄弟,这些年的恩恩怨怨,终于了结了,你们到地下再去做兄弟吧。从此,该我们内疚了。”

“婶儿,入土吧。”霓点点头,和圆心一起把漆雕烈放进坑里。昨晚,霓就发现这个男人其实很轻,并没自己想象的那么重。一定是血流光了的缘故。给泰仲报丧时,漆雕烈寥落的神情又在心中一闪……霓一锹一锹往漆雕烈身上填土,泪水模糊了视线。

忽然,圆心发出一声惊呼。原来一锹土盖在了漆雕烈的脸上,漆雕烈的手竟然抬起来,去拨开脸上的土!圆心怔住了,霓却慌忙跳进了坑里,抱起了漆雕烈,匆匆把他脸上的布扒开。

“漆雕烈,漆雕烈……你醒醒……”不知过了多久,漆雕烈终于慢慢睁开眼。可等他看清是躺在霓的怀里时,艰难地抬手去推开霓。霓却并没有看见,她再次喜极而泣。“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追。”漆雕烈不敢直视霓的眼睛。

“追没死,他和你一样命大。”霓赶紧解释。圆心把追搀了过来。

“漆雕伯伯……”

“伯伯?”漆雕烈的泪水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