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国学与巴蜀哲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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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扬雄哲学的辩证性(2)

事物的发展有个极限,扬雄称之为“极”,达到这个极限,就会向相反的方向转化。这是对《易》、《老》物极必反思想的继承,但扬雄又有所发展,不像《老子》讲倚伏转化不承认条件性,他讲转化是有条件的:“福不丑不能生祸,祸不好不能成福。”(《太玄·玄莹》。)得福而不作恶,祸害就不会发生;遇祸而不修善,祸亦也不能转化为福。这里作恶、修善是福转化为祸、祸向福转化的条件。这种承认转化要有条件性是合乎辩证法的。

二、三分九段式的发展形式

罔、直、蒙、酋、冥,把万物的发展看成是一个永恒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万物是怎样具体发展的?扬雄认为是按三分九段式的形式来实现的。所谓三分是三个大的阶段,每个大阶段又有三个小阶段,是为三分九段。

三分九段式最集中的说明,是扬雄关于九天的论述。所谓“九天,一为中天,二为羡天,三为从天,四为更天,五为醉天,六为廓天,七为减天,八为沈天,九为成天。”(《太玄·玄数》。)这是就一年言九天,分别用81首中的九首为代表。九天又分为始、中、终三大段,每一大段包括三天。第一天段是:

始哉!“中”、“羡”、“从”,百卉权舆,乃讯感天,雷推欣宁,舆物旁震,寅赞柔微,拨根于元,东动青龙,光离于渊,推上万物,天地与新(《太玄·玄图》。)。

“中”、“羡”、“从”分别是81首中的第一、第十和第十九首的名称,代表始段的三天,每天九首,共27首,即81首中的第1至27首。从季节来说,是从冬至到谷雨这段时间,这是万物随阳气从潜萌到勃起的阶段。第一天,以“阳气潜萌于黄宫,信无不在乎中”(“中”)开始,经“阳气孚微,物各乖离,而触其类”(“戾”),而到“阳气强内而弱外,物咸扶奸而进乎天”(“奸”)。第二天,从“阳气赞幽,推包羡爽,未得正行”(“羡”)开始,经“阳气枝枝条出,物莫不达”(“达”),而到“阳气有溪,可以进而进,物咸得其愿”(“溪”),这是阳气经过在地下充分发展的基础上,在地面开始发展,万物也随之繁衍的阶段。第三天,从“阳跃于渊、于泽、于田、于狱,物企其足”(“从”)开始,经“阳气内壮,能格乎群阴,攘而欲之”(“格”),而到“阳气大励昭职,物则信信,各致其力”(“事”),这是阳气在地面较为充分地发展、万物随之进一步生蕃的阶段。

第二大段是:

中哉!“更”、“醉”、“廓”,象天重明,雷风炫焕,与物时行,阴酋西北,阳尚东南,内虽有应,外抵亢贞,龙干于天,长类无疆,南征不利遇崩光(《太玄·玄图》。)。

这一大段亦分三天,分别以第28首的“更”,第37首的“醉”,第46首的“廓”为代表,三天27首包括81首中的第28首到54首,相当清明到处暑这段时间。这一大段的第一天,从“阳气既飞,变势易形,物改其灵”(“更”),经“阳气信高怀齐,万物宣明大众多”(“众”),到“阳气纯刚干干,万物莫不强梁”(“强”),这是阳气进一步强盛,万物生长繁茂的阶段。第二天,从“阳气钓醉清明,物咸重光,保厥昭阳”(“醉”)开始,经“阳气成形于下,物咸溯而迎之”(“迎”),到“阴虚在内,阳蓬在外,物与盘盖”(“大”),这是阳气盛极,阴气萌发,万物开始由盛转衰的阶段。第三天,从“阴气而怠之,阳犹恢而廓之”(“廓”),经“阴气兹来,阳气兹往,物且荡荡”(“唐”),到“阴将离之,阳尚昆之,昆道尚同”(“昆”),这是阴气开始用事,万物走向死亡的阶段。

第三大段是:

终哉!“减”、“沈"、“成”,天根还向,成气收精,阅入庶物,咸首喜鸣,深合黄纯,广含群生,泰柄云行,时监地营,衰漠高吸,乃训神灵,旁该终始,天、地、人,功咸酋贞(《太玄·玄图》。)。

这一大段三天,分别以第55首的“减”、第64首的“沈”、第73首的“成”为代表,这三天27首为81首中的第55首到81首,相当处暑到冬至这段时间。第一天,从“阴气息,阳气消,阴盛阳衰,万物以微”(“减”)开始,经“阴将大闭,阳尚小开,山川数泽,万物攸归”(“积”),到“阴成魄,阳成妣,物之形貌咸可视”(“视”),这是阴气兴起,万物进一步衰亡的阶段。第二天,从“阴怀于阳,阳怀于阴,志在玄宫”(“沈”),经“阴气塞宇,阳亡其所,万物穷遽”(“穷”),到“阴形胼冒,阳丧其绪,物竞坚强”(“坚”),这是阳气大盛,万物收藏的阶段。第三天,从“阴气方清,阳藏于灵,物济成形”(“成”),经“阴气济物于上,阳信将复始之下”(“将”),到“阴弸于野,阳筐万物,赤之于下”“(养”),这是阴气盛极,阳气复萌地下,万物开始复苏地中的阶段。经过这样三大段九天的发展,就完成了终而复始的发展周期,这个发展的形式适合天、地、人,因此,结尾说“旁该终始,天、地、人,功咸酋贞”。

扬雄81首三段九天,实际上是一年发展的说明。一年天数取整数为360日,九天每天代表40日,所以,他又说:

始于十一月,终于十月,罗重九行,行四十日。诚有内者,存乎“中”;宣而出者,存乎“羡”;云行雨施,存乎“从”,变节易度,存乎“更”,珍光淳全,存乎“醉”;虚中弘外,存乎“廓”;削退消部,存乎“减”,降队幽藏,存乎“沈”;考终性命,存乎“成”。是故一至九者,阴阳消息之计邪(《太玄·玄图》。)。

这就进一步说明了,三段九天是对一年阴阳消长、万物相应变化的阐发。

同时,扬雄又专门论述了人事的九段发展。他的人事九段亦以三分法为基础,人事三分为思、福、祸,三分各有始、中、终,是为三分九段:

故思心乎一,反复乎二,成意乎三,条畅乎四,著明乎五,极大乎六,败损乎七,剥落乎八,殄绝乎九。生神莫先乎一,中和莫盛乎五,据剧莫困乎九。夫一也者,思之微者也;四也者,福之资也;七也者,祸之阶也。三也者,思之崇者也;六也者,福之隆者也;九也者,祸之穷者也。二、五、八、三者之中也(《太玄·玄图》。)。

人事的九段发展,一二三为思,是人事之始的初创阶段,四五六是福,为功成名就阶段,七八九为成功之后走向失败的阶段。因此,“自一至三者,贫贱而心劳,四至六者,富贵而尊高,七至九者,离普而犯灾”(同上。)。其中一是思之始,二是思之中,三是思之终;四是福之始,五是福之中,六是福之盛,七是祸之始,八是祸之中,九是祸之穷。五处于一至九的中间,又是福之中,不过亦无不及,因此,扬雄特别推崇五,认为“中和莫盛乎五”。并把五看作是一个转折点:“五以下作息,五以上作消,数多者见贵而实索,数少者见贱而实饶。”(同上。)五以下数虽少,但代表着事物的发展、增长,五以上数虽多,却代表着事物的衰落、死亡。因此,“见贵而实索”、“见贱而实饶”,无疑揭示了新生事物虽然弱小,但却富有生命力,貌似强盛的事物虽然表面强大,但最终将走向衰落这样一个真理。这是非常深刻而富有价值的观点。

三分九段的发展既是终而复始的,又是物极必反的。不惟九段是终而复始的过程、物极必反的表现,而且三分中的每一分的三段,都是终而复始、物极必反的:“夫一一所以摹始而测深也,三三所以尽终而极崇也,二二所以参事而要中也。”(《太玄·玄莹》。)可见,扬雄的三分九段式,是一个包含许多小的终而复始、物极必反的发展形式。扬雄这种观点,显然来源于万物年复一年,每年皆经历从产生、成长、衰亡三个阶段这一普遍现象,因此,它是客观存在的正确反映。

综上所述,可以清楚地看出,扬雄的哲学体系充满辩证法。但是,正如列宁所说,真理向前迈出一小步,就会变成谬误。扬雄的哲学体系也存在缺陷,其主要表现有二点:

一是把世界及其运动数字化。他将万物的运动皆归纳为三分九段的模式及其用每首九赞附类万物,都是其表现。这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太玄》仿《易》而成,《易》有象数,汉代《易》象数比较盛行,扬雄哲学体系的数字化,反映了汉代象数学对他的影响。二是《太玄》本历法而成,历法离开数字就不能构成,《太玄》从某种意义讲就是一部特殊的历法,而且,扬雄的哲学体系也试图将历法与万物的发展过程合而为一,这就不得不采用数字化的方式。但是,数的关系只是事物普遍联系的一种形式,哲学可以利用数字,数字却代替不了哲学意义上的普遍联系。因此,扬雄哲学体系的数字化,尽管有其合理性,但一切皆用数字说明,就带有形而上学的成分了。

二是循环论。扬雄把每一个三段,皆视作终而复始的过程,这无疑是循环论的色彩。他的循环论思想的产生,根源于对天象观测及事物发展的观察。根据观测,天文现象有不少周而复始的循环运动,如太阳的周年视运动,月亮的周月视运动,及著五星的运行周期,都呈现一种周而复始的现象。此外,一年四季年复一年的循环,昼夜交替的变化以及万物每年从春到冬,经生、长、收、藏的变化,这一切无不给人以终而复始的循环印象。扬雄《太玄》是依浑天说著成的,浑天说认为天包地外,天绕地转,终而复始,这也使扬雄容易接受循环论的影响。但他把天象、物象的循环现象当作万物最普遍的发展形式,这又走到超越真理极限的地步。

尽管扬雄的哲学体系有着形而上学的东西,但总的看,更多的是闪耀着辩证法光辉的观点。由于扬雄哲学中的辩证法观点,是以天文历法的科学为基础,又是他根据对世界的深入观察而得来的,这就无疑使扬雄的哲学成为汉代哲学中最有价值的哲学体系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