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国学与巴蜀哲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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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廖平的小学研究和成就(1)

古代有小学、大学之分。大学以诗书礼乐为学习内容,而小学则以文字训诂为教授内容,故小学成为文字学的别称。《汉书·艺文志》说:“古者八岁入小学,故《周官》保氏掌养国子,教之六书,谓象形、象事、象意、象声、转注、假借,造字之术也。”可见,小学是古代学生的基础教育,对小学的掌握程度,将影响着一个人后来学问的发展。

廖平是闻名中外的经学大师。他在经学上的巨大建树,就是以小学方面深厚的功底为基础的。虽然廖平研究小学的时间只有五年,并自1880年起就对小学持批评的态度,认为小学烦琐破碎,是经学的枝叶和糟粕,而非根本和精华,但是,不可否认廖平短短几年的小学研究,却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就。正是依靠着小学的根底,廖平才得以成为近代著名的经学家。

一、廖平的小学研究

廖平的小学研究,是从1876年进入尊经书院时开始的。在这之前,廖平笃信空谈理欲心性的宋学,促成他从笃信宋学向小学转变的契机,是当年的科试。《经话甲编》叙其事说:

丙子(1876),科试时未见《说文》,正场题“狂”字,余用“狾犬”之义得第一,乃购《说文》读之。逾四五日,复试题“不以文害辞”,注云:“文作《说文》之文解”,乃摭拾《说文》,诗句为之,大蒙矜赏,牌调尊经书院,特由此得专心古学。

所谓古学即古文经学的简称,由于古文经学特重文字训诂,因此,廖平在这里用以指文字训诂的小学。

廖平的小学研究,与其恩师张之洞的影响有直接关系。他说:“平之初识形声,略辨古籀,师(指张之洞)之教也。”(《跋范玉宾篆书说文》。)张之洞在川任学政期间,大力提倡重文字训诂的乾嘉汉学,由他主建的尊经书院落成时,他又提出以小学为宗的办学方向。张之洞不仅要求尊经书院的学生以《说文》为必读书,而且亲自撰写了《轩语》和《书目答问》,作为书院学生治学的入门书。其中《书目答问》是对有关典籍的举要,而《轩语》则是一本指导治学的著作。张之洞在《轩语》中十分强调小学对治学的作用,而对文字的形、声又尤为重视。他说:“识古字之形,晓古语之声,乃能明古书之义,大率字类定于形,字义生于声,知古字之形,则可类今形之非,知古读之音,则可定今音之讹,故形声为识字之本。”廖平后来有《形声类》之作,就是直接受《轩语》的影响而成。

廖平自幼学习勤奋,在研究小学期间尤其刻苦,被同学誉为“最用实功者”。而且,他研究小学的兴趣十分广泛,《经学四变记》说:“四益(廖平之号)原以宋学为主,及入尊经,泛滥于声音、训诂、校勘、江浙、直湖各学派。”《经学初程》亦说:“予初治小学一、二年,遍涉诸家之学。”廖平刻苦学习的精神,加上对文字训诂诸家的广泛涉猎,使他在短短的两三年中,就对小学有了相当深入的了解,达到了比较高的水平。因而,在1878年,尊经书院刊刻学生优秀作品的《蜀秀集》中,廖平就有《荣波既猪解》、《士冠礼以挚见于乡大夫、乡先生解》、《月令毋出九门解》、《厘无夫里之布解》等数篇文章入选。这些文章都是文字训诂的作品。

这些文章,反映了廖平在文字训诂上的收获。廖平每篇都提出了自己精到的见解。如《礼记·月令》“仲春,毋出九门”之“九”,从郑玄、高诱到王引之诸大家,皆以数词“九”为训,廖平在《月令毋出九门解》中,则据《说文》“九,阳之变也,象其屈曲究尽之形”训“九”为“不可以数言者”。认为“九门”不是实指九道门,而是包括任何一门而言。又《礼记·冠礼》:士冠礼“遂以挚见于乡大夫、乡先生”一句的“乡大夫、乡先生”,顾炎武、段玉裁、王引之及前人不是解作“在朝大夫”,就是以古“乡”字近“卿”字,而以“乡”为“卿”之误。廖平的《士冠礼以挚见于乡大夫、乡先生解》则认为,“乡”字并非“卿”字之误,“乡大夫”亦非“在朝大夫”,因为士冠礼是不必、也不可能由在朝大夫亲临的,所谓“乡大夫、乡先生”不过是州长、党正、乡中老人的称呼。廖平的这些说法都训诂有据,深合义理,平实可信,可纠前人之误。

廖平在小学研究方面的成就,受到同学们的高度赞扬。张祥龄在1878年题廖平所著《形声类》说:“最斋(廖平早年的字)经师年未三十,学问淹通,……今睹案头有《形声类》一册,严(可均)、段(玉裁)不足多也。”(《廖平年谱》。)这一赞颂不免有些言过其实,但由此可见廖平在小学上已造诣很深了。遗憾的是这一册著作没有被保存下来,难以窥见原作的具体情况。但这部书的内容,却可以从《六书旧义》中窥见一二,而此书可以说是廖平研究小学的成就总结。

二、廖平的小学成就

《六书旧义》是廖平在1886年4月写成的著作。他在这本书中提出了自己的文字学理论。这部著作集中代表着廖平的小学成就。

六书是汉代学者分析古文字而归纳的条例。其说有三家,一是班固在《汉书·艺文志》提出的说法,《艺文志》本于刘歆《七略》,因此,此说实源于刘歆。一是郑众说,见《周礼》注的引文。一是许慎说,见《说文解字》。三说唯象形、转注、假借同,其余则略异。其说见下表:班固说象形象事象意象声转注假借郑众说同上处事会意谐声同上同上许慎说同上指事同上形声同上同上

三家中,后来比较通行的是许慎的说法。廖平却认为,三家之说惟班固说最古,得六书之实义,郑众、许慎之说虽意同班固,但因略异名目,而启后人各种异解,因此,讲六书当以班固说为归。《六书旧义》所要阐明的“旧义”,就是班固的六书说的本义。

廖平认为,六书可分为两大类:象形、象事、象声、象意四门为造字之法,而转注、假借为用字之法。廖平这一说法,不同于班固的六书皆“造字之本”之说,而是段玉裁在《说文解字注》中早已阐明了的观念。但是,廖平对六书却有自己的理解。

班固言六书前四门上一字皆同“象”字,廖平据此认为讲前四门当从下四字立说。许慎将象事、象声、象意改为指事、形声、会意,后人讲六书拘于许慎名目,皆从上四字为说,而不知前四门上四字相同,分别全在下四字的古义,从而使六书之名混而不清,即如朱骏声、王引之这样的大家,言指事亦多引象形,讲会意则牵涉指事。因此,要正确理解六书中造字之法的前四门,只能据下四字立说,而不能就上四字求义。这是廖平对六书前四门的基本看法,依据这一看法,他对前四门作出了独特的解释。

关于象形。许慎在《说文解字序》所下的定义是:“画成其物,随体诘屈,日、月是也。”廖平进一步指出,象形字的特点,“只是画成其物而已,单物单形,更无别意,不如象事有功用也”。但象形并非仅独体字,亦有合象、象、加象等合体字。廖平把象形除正例外分为十例:车、眉一类字为合象例,为所象两物之形相合而成,如为勺、车之形相合而成;珏、炎、淼一类字为象例,为相同的数物之形相重而成,如炎是两火之形相重而成,淼是三水之形相重而成;牢、牟一类字为加象例,为所象之形有所增益,如牢字是在所象的牛形上,加上宀之形;气、屑一类字为虚形象例,是关于无实形一类物体之字,如屑为气息,气息无实形;相、沙一类字为取意象例,此以两字象某物之形,如沙用水、少两字象之;本、刃一类字为记识象例,为所象之物加记识而成,如刃在刀上加记识,以象刀之白;此外,还有乏、爪一类字的反体例,币一类字的省象例,包、台一类字的重字例。这十类字虽有不同,但其字皆为物形之象,因此,全应归于象形。前人以珏、淼等象例字类为会意,以牢、牟等加象例字类为指事,皆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