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宛月惊恐地瞪大双眸,喉头因急剧的吞咽而发出无助的低叹,眼前放大的俊颜突然变得狰狞无比,唇齿间不断泛起的苦涩直让她黛眉紧蹙,她奋力转头抗拒,却不曾想弘历仅以单手便将她那两只不停捶打推拒他的双手紧紧箍制住,另一只手则绕到她脑后让她动弹不得,如此这般,便轻易剥夺了她挣扎的权力。
屈辱的感觉漫天袭来,滚烫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进嘴角,一时间,酸苦的药、咸涩的泪,混合着弘历霸道强悍的气息一同灌进她的胸膛,顿时激得她怒极攻心,不!她不能就这样任他宰割!即便要死,她也要挣个鱼死网破!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宛月趁着弘历喘息的当口张嘴就朝着他的唇狠狠咬去,瞬时,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弘历的惊吼冲口而来,他那双紧紧控制着她的手也一并松开了。
“你疯了?”弘历自床沿一跃而起,他惊怒交加,满脸不可置信地瞪视着宛月,鲜血沿着他轮廓清晰的唇角顺流而下,勾勒着触目惊心的颜色。
宛月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她的脾性虽不及外表看上去这般温顺和婉,可也不至如此刚烈。难道她对他,已是厌恶至此了吗?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弘历以眼神描绘着正斜靠在床头兀自喘着气的她,那一头本是乌亮顺滑的发丝此刻正凌乱不堪的散在肩头,颊边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发胡乱地黏在她消瘦苍白的侧脸上,越发显得她神情慌乱狼狈不堪,加之她唇齿间残留的那一抹猩红恍若开在唇角的一朵赤蔷薇,凄切婉转、剜人心脾。
蓦地,宛月豁然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弘历,一对含水清眸顺势幻化为无数把锐利的刀子,直直刺入弘历心头,她抬手胡乱抹去腮边的泪,几近凄楚地哭喊:“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她不是想跟弘皙在一起,她只是想一个人清清静静、安安稳稳地念着他,难道这也不可以吗?
“因为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我!”弘历不顾一切地低叫,他扬手打翻了放在化妆台上的药碗,瞬时,暗棕色的药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溅得到处都是。
“四爷……这……”始终守在门外的绿萝听闻里头竟是这般响动,立时吓得扑将进来,只是待她的视线接触到满地狼藉和弘历嘴角残存的血丝后,所有的话语尽皆噎在喉头,再也说不出半句。
“滚出去!”隔着珠帘,弘历疯了似的对着绿萝咆哮,他怒目圆睁,双颊泛起了异样的潮红,绿萝怎敢再待,赶忙连滚带爬逃了出去,顺手将门也带上了。
弘历再度转头,却见宛月依旧一副毫不畏惧的神情,盈盈美目更是流转着无尽恨意,才方平缓的怒火再度被挑起,他冲上前扣住宛月的手腕一把将她狠狠拽起,手中巨大的力道似乎想要将她的腕子捏碎,“高宛月!你别欺人太甚!”
宛月痛得攒眉低呼,整个身子就这样以半跪半仰的姿态面对着弘历,她拼命想要挣开,奈何弘历忽然霸道地欺上前来,她避无可避,只能任凭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手腕上传来的钝痛让她知道挣扎没有任何用处,可宛月却不甘示弱,她强忍着痛楚,毅然回嘴,道:“你即便能强占了我的身子去,却也占据不了我的心!”
“你说什么?”弘历气急败坏的模样直要把宛月生吞活剥了才甘心。
“既然四爷一早便知我的心并不在你身上,如今又何苦与我计较这些?”宛月坦然迎向弘历暴戾的目光,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的心异常平静。
弘历只觉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牙关紧咬鼻翼翕张,原本俊美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变形,煞是瘆人。就在宛月以为弘历许会揍她的当口,一串狞笑自眼前那张纤薄无情的唇角争相溢出,听在心里头,一如腊月里结在檐头的冰棱子,冻得人心里发颤。
忽然,弘历攸地止住了笑,他抬手用力一甩,宛月本就纤弱的身子立时毫无反抗能力地重重倒在了榻子上,弘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翻身跨坐在她腰间,檀香木架子床被他粗暴的动作弄得吱呀作响,他将双手分别支靠在她额头两侧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邪魅的眸心深处清晰地倒映着宛月惊恐的面庞。
他俯下来,滚烫的唇紧贴着她的耳根子,口中吞吐的热气惹得宛月瑟缩连连,只听他万般轻薄地呢喃道:“我自然不会与你计较这些,只是倘若你心中所想之人会因你的执念而惨遭不幸,你也毫不在意吗?”
他居然威胁她!宛月转头不可置信地瞪视着这个如同恶魔一般的男人,这个被后人称颂为十全老人的乾隆皇帝竟是这般可怕,此刻,她只觉丝丝寒意直逼心底,眼前无端重叠着弘皙日后被他圈禁的画面,那副凄凉的场景不禁让她心生悲怆。她紧咬住下唇,一口瓠犀贝齿陷入柔嫩的唇间,徒留下一排深深的印记,心中瞬时百转千回。良久,她好似下定决心般满脸决绝道:“即便我此刻应允了四爷又如何?若四爷您容不下他,总会寻个由头将他开销了便是,何况人心,又岂是可以勉强的?”她不认为自己有改变历史的能力,既然弘皙的结局早已注定,那她一个来自三百年后的平凡女子何不遵从自己的心,默默的爱着他便是了。至于弘历,他日登基,后宫佳丽三千,她一介小小包衣王府官女子,还能被他想起吗?
可此番话语听在弘历耳中自是另一番含义,他双手支起上半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神情只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眼前那张绝美的容颜竟是这样的陌生,她虽在他面前不过半寸距离,可彼此的心,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般遥不可及。他深吸口气,却不曾想牵起了心口阵阵抽痛。
曾经,她的存在只是用来打击弘皙的工具,他对她,除了贪慕她的几分美貌外似乎再无其它。只是曾几何时,他对她的感情变了,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在左右着他的心绪,有关她的一切,皆能轻易触动他心底最柔软的深处,不由自主的,他对她的情变得愈来愈深,往后,他试着接近她、关心她,可她在他面前,除了拿捏着进退得宜的分寸外,有的只是无懈可击的冷漠,那神情,就好比那冬日里的白梅花,玉洁冰清皓白如雪,却终究冰寒得教人难以靠近。
若她对所有人都如此也就罢了,可偏偏但凡弘皙一出现,她便像全然换了个人似的,那眉宇间只为弘皙浮现的娇媚与羞涩燃起了他满心的妒火,但即便如此,他仍旧不愿正视自己的心,直到中秋夜,他害她意外失子,又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身与心的痛苦间沉沦挣扎而束手无策后,心如刀绞的他这才幡然醒悟,原来,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因为爱,因为爱她,向来骄傲的他迷失了自我;因为爱她,他才无法接受她心有所属的事实,因为爱她,即便舍弃所有,他也要得到她!也许,从五年前初见的刹那,爱她,已然注定。
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错了?若他当初不那么激进,如今赢得宛月芳心的人或许就是他了。只是事到如今,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没了退路,那便只能义无返顾地往前走!
当即,他眼神一凛,翻身下床,连同宛月也被他一并半抱半拽了起来,“不错,人心的确勉强不得,可我偏偏不信!但凡是我弘历要的女人,不论用尽任何手段,我都要得到!而且不止你的人,连同你的心,我也全要了!”弘历眯起眼,双手扣在她肩头,所言一字一句,尽皆自齿缝间迸出,“至于你,若你不在意族人的安危,更不在意高斌的性命,那你便尽情地念着他吧!”弘历刻意加重了“他”这个字,此时他的乌眸深处,分明有杀气闪烁。他不再多言,只放开了宛月转身挑起帘子阔步离开,可在转身的当口,他剑眉攒紧,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你怎么可以……”宛月瞪视着珠帘外的背影失声低呼,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男人?他根本不爱她不是吗?可为了能够彻底打压弘皙,他竟能不择手段地逼迫一个深爱着弘皙的女人来爱他,难道这不是失去理智了吗?疯了!他简直疯了!宛月止不住浑身瑟瑟发抖,她倒吸口冷气,却呛得咳嗽连连,但瞧她弓身趴在床边,满脸痛苦之色,她双颊潮红,眉头紧锁更兼泪水涟涟,一双柔荑更是紧紧攀附着床沿搜肠刮肚地咳着,没过多时,却又引得胃里翻江倒海地直往胸口上顶,霎时,她只觉喉头一苦,先头被迫吞下的那一点点药全吐了。
已然行至门边的弘历脚下微顿,抓住门橼的手一紧,一刹那的犹豫过后,他即刻拂袖而去,只余了那一线僵直的背影在门即将阖上的缝隙间倾泻了一地惆怅与坚不可摧的决心。
远远的,似有一阵哑然的嗓音飘渺响起,“好好照顾她,有你好的。”
“奴婢明白。”是绿萝的声音,那少女特有的清脆嗓音却因门板的阻隔被闷闷沉沉地灌进暖阁,落入宛月耳中,幻化为一缕袅袅轻烟,只片刻的缭绕后便四散开去,那副凄凉光景,一如她胸前那颗残破不堪的心,再也遍寻不到往日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