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缚将我二人的反应净收眼底,凉着声音道:“待我与师兄找到重吾师弟时,优昙婆罗棂云已然怀有重吾的血脉。”
果然,那女子怀孕了!
“师父与那···优昙婆罗棂云两情相悦,亦是男才女貌,可谓是美事一桩,为何你要说这是孽缘?”我不解道。师父乃是天生的神族,自可迎娶帝后。不可恋红尘,动凡心的天规天条不过是框住那些得道飞升的下界散仙。褪去凡胎,得成正果,终要有一番代价。
蚕缚扶着额头似是不愿提起,良久终道:“当年,我与师兄师承逍遥道,奉承天地正统。那优昙婆罗棂云乃是因时光错落,才引渡十三洲,本该寂灭,却修得女身。我们皆认为那优昙婆罗棂云是妖孽祸乱,迷惑了重吾的心智,毕竟重吾涉世未深,容易受到迷惑。待我于修缘镜中见到他二人的名字庚帖,心头震撼不已,立时于海外十三洲寻着了重吾,苦苦相劝,只是重吾情根深种,加之优昙婆罗棂云又怀有他的骨肉,他自是半点听不得人劝······”
“之后呢?”我攥紧了拳头,缠着声音问道,声音中竟带了些紧张。
泡沫之内的景色模糊不清,蚕缚似是难以支撑,神色却有些期艾道:“之后,师兄们也晓得这个消息,大师兄火爆的脾气,登时大怒,领着二师兄与我风风火火了找到了重吾。大师兄勒令重吾弃了那女子与我们回去,便可饶那女子一命······”
始乱终弃,不像是师父能做出的事。
“可重吾抵死不愿······”果然!
“大师兄一怒之下便要杀了优昙婆罗棂云,重吾岂会袖手旁观,二人便缠斗在了一处。重吾虽是师弟,却因天资聪颖,禀赋过人,修为更甚于大师兄,眼见着大师兄要吃亏,二师兄亦加入战局,场面愈加混乱。”言此,蚕缚优雅的面上挤出一丝苦笑,稍顿了顿道:“我们算错了一件事。”
我心头疑惑,转眼瞥了瞥犹自淡定自若的夙彦君,遂稳了稳心神,只听得蚕缚道:“两位师兄修为再精湛,亦不如优昙婆罗棂云。那优昙婆罗棂云不过虚虚几个回合,两位师兄便败下阵来,十分狼狈。”
我瞪大了眼睛,蚕缚口中的两位师兄可是远古时期的龙神与水神,这二位上神细算起来,天上地下也没几个人能与之相抗衡,那优昙婆罗棂云竟能将他二人收拾了?
蚕缚似是望见了我眼中的惊讶,冷嘲道:“天地造化,又岂是我等所能料到的。或许优昙婆罗棂云得天地青睐,只是当时我们却不这么认为。经那一役之后,我们更是肯定了优昙婆罗棂云是祸乱天下的妖孽。怎奈技不如人,无可奈何。且,重吾自那以后与优昙婆罗棂云躲出了十三洲,一时间,遍寻不得,毫无头绪。”
我心内且惊且叹,不曾想师父年少时,竟也有这般可歌可泣的风流韵事,且遭遇过棒打鸳鸯,实在与他现下一本正经的性情不甚一致。
我唏嘘扼腕,感慨不已。夙彦君斜斜瞥了我一眼道:“昆仑主还是被找到了罢。”
我一怔,那厢蚕缚颔首道:“不错。”
本来听八卦这个事实是很轻松的一桩事,奈何八卦的主角是我那个抚育我的师父,而讲述的人又是我从未谋面的师伯,是以,我兴头高涨得有些不争气的紧张。
“我们接到消息,重吾与优昙婆罗棂云躲在了一处凡界,届时,正逢优昙婆罗棂云临盆在即,正是动手的好时机。”蚕缚似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我正听得火大处,一时忘情拍在了桌上,生生将一张上好的紫檀木的桌子拍得碎了一地:“你们怎么能做出这般阴损的事?”神族女子生子之时,乃是最为虚弱之际,其体质与凡人无异,这分明是乘人之危,趁火打劫!
待这声问责出口,我才惊觉手掌有些疼痛,一时间尴尬如斯,疼痛如斯。
夙彦君抓了我的手:“作甚么这般激动?”边说边按摩缓解我手上的痛觉。
蚕缚却没多大反应,只是摇首道:“你说的不错,这件事的确阴损。只可惜,我们当时皆认为这是替天行道的正事,连这般简单的道理都不曾看破。重吾苦苦支撑,始终一己之力难敌我三人合力,只得祭出昆仑镜。大师兄见他竟为了妖女祭出昆仑镜与同门相残,气愤难平,亦祭出龙珠。一时间,天地为之失色,九州罹难。龙珠与昆仑镜相争,于人间引起洪水之灾,这场灾害一直持续了几百年。”
我默默咂舌,却不觉着师父有何做错,你们上门要杀他的妻子,难道还要他引颈待戮,实在是欺人太甚了。还好现下手还被夙彦君拽着,若非如此,我早一巴掌甩到蚕缚面前去了。
“斗了三天三夜,优昙婆罗棂云终生下了孩儿,却因生产之时受了大师兄的震天雷杀,又因妄动术法,伤了本体,回天无术。”蚕缚低声道。
夙彦君轻轻拦住了我,我却只觉周身冒着寒气。“她死了?”
蚕缚不语。
我有些难以置信,“你们把她杀了?”师父该要如何接受自己的同门杀死自己最爱的妻子?
远古四位上神生死相搏,可以想见当时的天地该是如何混乱。优昙婆罗棂云临产在即,却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为了自身命丧于此,只得强撑着虚弱的身躯以命相拼。
燕子回啼徒泣血,玉山倾倒再难扶!
悬浮的泡沫幻化的影像将将演至漫天的洪水泛滥,冲破了堤坝,淹没了大地,凡间大难,百姓流离失所。昏暗的天空中电闪雷鸣,隐隐有龙吟之声与兵器摩擦之声传出。丰神俊朗的师父一身白衣立于半空,手执琉璃璀璨的昆仑镜,眉目间尽是不忍与怜悯。身侧有两道暗影左右夹攻,师父的嘴角有血流下,斑驳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