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水月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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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幸福的日子是美好的,往往也是短暂的。初来的新奇和喜悦已经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漫长孤寂。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别人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在自己这里成为了现实。然而真正得到之后才发觉,人生居然变得如此无聊,没有拼斗的动力,没有生活的追求,满眼除了卑躬屈膝的奴仆,再无其他。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啊!她究竟想要什么?是友情,但可轩却对自己愈来愈恭谨害怕;是亲情,但义父却因事务繁多而好久好久未见过自己了。为什么幸福的日子也如此痛苦呢?

半个月后的一天,慕容婉秋实在耐不住寂寞,未经传唤便来到了道名斋。金淦将其拦在门外:“大小姐,庄主正和孔先生商量要事,您改天再来吧!”

慕容婉秋颇为失落地:“为什么改天?”

金淦低声道:“最近山庄事多,庄主正烦着,谁进去谁倒霉,连几位少爷都退避三舍呢!您听奴才一句,先回去吧!”

“为什么孔先生能进去?”

“孔先生是什么人哪?所有大事,庄主没有不跟孔先生商量的。”

慕容婉秋兴趣大增,灵机一动,噘着小嘴道:“你如果不让我进,我就跟义父说你欺负我,看义父听谁的。”

“呦!我的小姑奶奶,您饶了奴才吧!”金淦急得又作揖又磕头,可终究拗不过慕容婉秋,只好答应放她进去。

慕容婉秋蹑手蹑脚地走进道名斋,却在不经意间听见了一段让她很不舒服的对话:“庄主,现在人心惶惶,继承人的事您要早下决断。”

“我何尝不想早下决断?可……让谁当呢?”按照规矩,庄主继位后应尽快定继承人,以稳固山庄,安定人心。可惜长子慕容飞生性懦弱,潜心书经,而三子慕容祥又生性好玩,无意练武,让慕容谡深感无奈。至于二子慕容忌,虽然文采武功日益精进,但脾气暴躁,行为鲁莽,又有“义子”头衔。因此在继承人问题上,慕容谡迟迟未下决定。下属们在暗自观望,江湖也是谣言四起,再加上广贤山庄和金明山庄隔岸观火,欲坐收渔翁之利,令慕容谡甚为恼火焦急。继承人一日不立,凌云山庄的基业就一日不稳。

“这两年庄主委二少爷重任,难道……”

“论资质和武功,忌儿确实略胜一筹。我也曾有意传位给他,可他做事总差强人意,最近又私下里结党营私,叫我怎么放心?”

“怎么能说‘结党营私’?二少爷也算是众望所归吧!”

“就算‘众望所归’,终究不是慕容家的血脉。当面叫声‘义父’,难保背地里没有异心。”

慕容婉秋听得眼皮乱跳,鼻子酸溜溜的,欲转身离开,忽然脚下一滑,竟失足跌倒。

“谁在外面?”慕容谡警觉地冲外高喊。慕容婉秋紧攥着小拳头,低头走进来。慕容谡板着脸问:“谁让你偷听的?”

“义父,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义父……”话音还未落,慕容婉秋的泪水已经像穿线珠子似的噼啪噼啪掉了满地。

也算是一物降一物,即便天塌地陷也不皱眉头的慕容谡,惟独害怕得就是宝贝女儿的眼泪。他哪里敢再吓唬,连忙把她揽过去,笑道:“别哭了,义父又没有怪你。爱哭鼻子可不是好孩子。”慕容婉秋破涕而笑。

慕容谡又问:“我刚才和孔先生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慕容婉秋点点头。“哥哥里面,你希望谁做继承人?”话一出口,慕容谡当即觉得有些孟浪。一个对山庄毫不了解的小丫头,又能说出什么真知灼见呢?

慕容婉秋挠了挠头,随口道:“应该让大哥或三哥当。”慕容谡好奇地问原因,慕容婉秋却低头不语。

孔昊从旁道:“大小姐有什么话就说出来,闷在心里不好。”

“因为只有大哥或三哥做继承人,义父心里才踏实。义父踏实了,山庄就不会出事。”幼稚懵懂的慕容婉秋竟然能一语切中要害,让慕容谡和孔昊都大吃一惊,甚觉不可思议。

转眼间,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定在慕容谡的心头萌生了。他匆忙打发慕容婉秋离开,然后将目光投向孔昊:“你觉得秋子怎么样?”

孔昊弄不清他的心思,据实而论:“聪慧机智,坚毅果敢,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有时候真不像十来岁的女孩子。”

慕容谡品了口茶,有感而发:“其实不是慕容家族的也可以做继承人嘛!”孔昊更感迷惘,不明其中之意。

“不明白吗?”慕容谡诡笑着指指门口。

在猜到这个大胆用意之后,孔昊惊诧到极点,但很快恢复了理智的思索:“恕我直言,只怕大小姐做继承人会让山庄雪上加霜。眼下许多人认定二少爷是既定的继承人,这时候让一个小女孩站出来,恐怕心有不服!”

慕容谡拍桌而起:“他们让我难做,我给他们一个意外又怎样?”

“大小姐固然聪慧,但毕竟不是慕容家族的人,将来要独自支撑大局,只怕会招来不必要的非议,甚至……”

慕容谡摆了摆手,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秋子涉世未深,比忌儿好调教。况且如果她做上继承人,以后的凌云山庄也只能姓慕容。”孔昊恍然大悟,深佩慕容谡超乎常人的胆魄和手段。这是连他这个平时自诩诸葛孔明的人都难以匹敌的。

同时,另一个忧虑又盘绕在慕容谡心头。现在的慕容婉秋还沉浸在迷梦中,无丝毫争胜之心。如何让她认清责任与使命成了当前首要之事。当然,要在短暂时间里解释清楚这些,非孔昊亲自出马不可了。

这些天慕容婉秋觉得闲来无事,经常到玉风亭赏花。孔昊紧皱着眉头走过来:“大小姐好清闲啊!”

慕容婉秋不解地问:“我应该做什么吗?”

“庄主一直为立继承人之事烦恼,难道大小姐就没有想过去争一争吗?”

“连二哥都没资格,我去想它做什么?”慕容婉秋觉得不可思议,以为孔昊在说笑。此时的她只是巢中小雏,根本不懂得“继承人”三字分量和意义,也更不会想到那些原本遥不可及的事。但命运却正在一步步引领着她向梦的远方走去。

孔昊见她不开窍,只好更换话题:“大小姐,想没想过长大了要干什么?”

“我只想让娘过好日子。”说着慕容婉秋的双眸逐渐凝聚起迷雾,变得迷蒙,“先生,我好想好想娘。”

孔昊问:“跟庄主说过吗?”

慕容婉秋摇了摇头:“我想找机会跟义父好好说,可一直……”

“这件事你最好永远不要提。”孔昊说得郑重其事,让慕容婉秋难以置信。既然已经注定继承人的命运,她就必须承担应有的责任而摒弃私情杂念。何况她的身世一旦被公诸于世,必会带给凌云山庄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这也是当初慕容谡为何将接引堂和茶点房的人送到黑谷的原因。只是这个复杂理由让孔昊如何贸然说出?最终他只能以一句“山庄严禁外通”的规矩给搪塞过去。然而他没有料到,也正是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慕容婉秋默默忍受了八年的思亲之痛。

孔昊的话犹如晴天霹雳,重重地自慕容婉秋的头顶劈落,将她的希望打得粉碎。她失望地仰起头:“难道我一辈子都不能再见娘了?”

“未必,这要看大小姐自己的本事。”

孔昊的话给抑郁万分的慕容婉秋送出了希望:“我应该怎么做?”

“如果仅在这里享受大小姐的荣华富贵,你什么也做不到。只有掌握权势,你才能为所欲为。”慕容婉秋听得似懂非懂。孔昊继续道:“庄主收你做义女,是因为喜欢你,可你不能把庄主的疼爱当一辈子的挡箭牌。这是什么地方?是凌云山庄。每个角落,每寸土地都有极其残酷激烈的争斗。你如果不能找到可以保护自己的位置,就会永远受欺负,永远受压抑。成者王侯败者贼!”

一番话把慕容婉秋吓得浑身直冒冷汗。眼泪像奔涌的泉水,难以控制。孔昊厉声道:“命运不是用眼泪改变的。”慕容婉秋立刻用袖子抹干泪水。

孔昊满意地点点头,又严肃叮嘱:“明天庄主会在念堂当众挑选继承人。你若不想辜负娘亲和义父,就一定要赢。”

慕容婉秋问:“如果输了怎么办?”

“要记住:赢了,可以得到一切;输了,小命不保。”

慕容婉秋重重地点点头:“我会争取的。”

“不是争取,而是一定赢。”孔昊把声音调到最高,直刺慕容婉秋的耳膜。

慕容婉秋浑身一颤,大声道:“我一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