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慕容谡将慕容飞、慕容忌、慕容祥和慕容婉秋召进了念堂。那是内院最大的建筑,里面供奉着凌云山庄世代庄主的牌位。它西靠玉风花园,东依禁院,南临清风堂,北对道名斋,是凌云山庄核心中的核心。这是慕容婉秋第一次正式见到听闻已久的三位哥哥,有些许陌生,也有些许紧张。
慕容谡高坐正中:“今天把你们叫到这里,只为了一件事——继承人。”这三字像一把利剑直刺每个人的耳朵。这早已经成了凌云山庄的死结,即便最不屑名利的人也会非常感兴趣。“继承人不仅要有高超的武艺、奥博的才学,更要有超人的智慧和肯为山庄牺牲的勇气。你们各有所长,让我实在很难抉择。今天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们就凭真本事比个高下。虽然有点突然,倒还公平。”大家惊呆了。这哪里是“有点突然”,简直是突然至极!
这时孔昊走进来,身后跟着两名抬缸侍从。大缸被一块红布蒙着,引起了大家的好奇。慕容谡道“这缸里有十条剧毒无比的毒蛇,还有一块象征继承人身份的羊脂玉令牌。赤手取出者,就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听到“毒蛇”两字,众人立刻脸色大变,失去了刚才跃跃欲试的模样。慕容谡又补充:“你们只有一柱香的时间。”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出手打算。忽然,慕容飞出人意料地站出来,令大家惊诧不已。他虽然身为长子,身负众望,却沉溺书海,厌烦江湖,追求的只是闲适自在的日子和翻书弄琴的生活,而憎恶的正是血腥厮杀的江湖和尔虞我诈的时世。“爹,我自愿退出。”慕容谡冷哼一声,不做回应。
慕容祥紧接着站出来:“爹,不是我不想取,实在这是一取就没命了。您不想让一具尸体做继承人吧?”
“连这点勇气都没有,能做什么大事?”慕容谡随后又将注意力放到曾经给予过很高期望的慕容忌身上。虽然心里有了满意的答案,不过他还是想看看慕容忌的表现。这个当年在街上公然抢自己钱袋的小子,转眼间已经成了文武双才的男子汉。依旧是倔强的神情,依旧是好胜的目光,依旧是冲动的个性,只可惜多年的疾风骤雨和旁敲侧打都没能将这些改变。有些人天生有将才之力,却无帅才之能。或许他便是其中之一。今天这场戏也算是给他的期望一个委婉交待吧!
看见慕容飞和慕容祥已经回绝,慕容忌当然不会蠢到因为逞一时英雄而丢掉性命的地步,拱手道“义父,为了山庄,我情愿牺牲一切。可是要想在毒蛇口中取出令牌,实非易事,还需要慎之又慎。”
“取便是取,不取便是不取,没什么‘慎之又慎’。”慕容谡悲哀地叹了口气,“看来我真是后继无人啊!”说着他将红布掀开。那些毒蛇见到光亮后立刻活跃起来,个个竖起脑袋,吐着长长的让人害怕的“舌头”,并不时发出嘶嘶声。
“还有我呢!”慕容婉秋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念堂沉闷的气氛。
慕容谡问:“哥哥们都没办法,难道你有?”
慕容婉秋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将目光交给了孔昊。她在寻觅着最后的鼓励,内心也正做着最后的争斗。孔昊微微点头,好象是在说:“一定赢!”
依旧为了看不见的娘亲,也为了眼前的义父,慕容婉秋准备再搏一次。她相信这次也一定能逢凶化吉,得到上天眷顾:“义父,我能。”
慕容谡道:“你要考虑清楚。”
“如果我不小心被咬,就是王母娘娘想我,招我去吃蟠桃了。”慕容婉秋轻松地耸耸肩,笑容依然灿烂。
孔昊夸赞道:“在关乎生死之刻还能谈笑风生,不简单!这是庄主的福气,更是山庄的福气。”
眼见着一柱香的时间马上就到,慕容婉秋却突然跑出了念堂。很快地,她又很快空手赶回,慢慢走近大缸。“娘,保佑荟子吧!”她默默祷念着,以最快的速度伸向缸底,取出令牌。
令人奇怪的是,慕容婉秋竟然毫发未损。众人看得一头雾水,慕容忌怒喊:“里面有诈。这不是毒蛇。”
“二少爷莫猜疑,这些蛇确有剧毒。至于为什么,您还是问大小姐吧!”其实孔昊和慕容谡心里也是疑惑不解。他们之所以出此难题,一方面是想让慕容忌自己认清情势,另一方面则是想借机考察考察慕容婉秋。没有智慧的继承人是不可能为山庄带来前途的。有孔昊事先地绝妙鼓动,他们相信慕容婉秋肯定会有出色表现,哪怕仅仅是站出来而不真正去取令牌。但显然,刚才的慕容婉秋让他们太过意外了。
慕容婉秋颇为自豪地道:“我只是去厨房弄点雄黄酒抹在手上。”众人恍然大悟,慕容忌更是后悔不已,痛恨自己为什么连如此简单的道理都给忘记了。蛇最怕的就是雄黄。
慕容谡笑问:“你怎么会知道?”
“以前村里季大叔经常到山里打猎物。他就是这么对付毒蛇的。”
想到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会做继承人,慕容忌心里像是吃了闷头苍蝇似的。多年心血,多年谋划,多年拼斗,竟然比不过今天的一点雄黄酒,简直可笑至极,可惜至极,可恨至极。他不甘心如此败下阵来,冲口大喊:“这只是偶然,不能算数。婉妹还小,怎么能做继承人呢?”
慕容谡愤愤地叱责:“你有胆喊,为什么没胆取令牌?”
“如果让一个丫头做继承人,江湖同道肯定会笑我们山庄无人。请您三思!”慕容忌自知理亏,却心有不甘。
慕容谡不再理会他,而是将慕容婉秋拉到台阶中央:“秋子,看看手里的令牌上刻着什么?”
令牌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玉佩,正面刻出水芙蓉和悬空明月,反面刻“芙蓉令”三字。慕容婉秋小声念出来:“芙蓉令?”
慕容谡高声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手握芙蓉令的凌云山庄继承人。见令如见你。”
慕容婉秋紧紧攥着芙蓉令,手心直冒汗。这是她用性命做赌注得来的。在场众人尽管有各种各样的疑惑,甚至不服,却不敢再说什么,纷纷倒身下跪,异口同声地高呼:“属下参见大小姐,大小姐吉祥。”
凭借着超人的智慧和惊人的勇气,慕容婉秋终于为自己赢得了一个风光的名分。这是她应得的,也是她今后人生的新基点。从那时起,慕容婉秋真正走上了与以前完全不一样的道路,开始了她坎坷颠簸而富有传奇色彩的风雨历程。
太阳落山了,月亮又升起来,并不轻松的一天就这样成为了过去。然而对慕容婉秋来说,今后的路更不轻松。次日清早,她在金淦的带领下来到禁院。既然叫禁院,就意味着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随随便便走进去。慕容谡已经站在前门的小院里,后面还躬身站着一位身着白衣,腰系橙色丝带,满脸透着肃杀之气的人。慕容婉秋行礼后,白衣人跪倒在地:“属下莫如见过大小姐,大小姐吉祥。”
慕容谡介绍:“这是禁院总管莫如,江湖人称‘百变小生’。”
“你会一百种变化吗?”慕容婉秋好奇地盯着莫如。
莫如答:“回大小姐,属下善于并用数派武功,所以有幸得此名。”
“秋子,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上继承人,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稳继承人,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好继承人。江湖路上,没有好武功在身,你是寸步难行。以后这里就是你习武之地,莫如会负责的。”
对武功,慕容婉秋只是在钟义亭那里学到过一些皮毛,谈不上丝毫兴趣。虽然心里有十二分不情愿,然而对义父的话,她可是不敢不听的。慕容谡看出她的心思,临走前刻意用力拍拍她的肩膀,肃然道:“记住,没有谁能够随随便便地撑起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