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水月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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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肩负着上天的使命和自己的希冀,慕容婉秋随莫如跨入了后院武场。那里有十三个白衣男孩正跪在地上,尽管烈日当头,却纹丝不动。他们见慕容婉秋走近,磕头齐道:“奴才参见大小姐,大小姐吉祥。”

莫如介绍:“大小姐,这是奴才奉庄主之命选来陪您练武的武童。”

看着这些稚嫩的面孔,慕容婉秋打心眼里觉得亲切。她兴奋地走上前,问其中长得最壮的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恭敬而冷板地答:“回大小姐,奴才叫鹰。”

“你功夫一定很好,咱们比划比划吧!教我几招。”说着慕容婉秋突然抽出鹰腰间的长剑,还拿在手里晃了两下。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已经答应习武,索性先玩个痛快。

不过慕容婉秋没有料到的是,一个随意率性的举动,竟然会将面前的鹰吓得面色如纸,不知所措:“奴才该死,奴才认输。”

“还没比呢认什么输?别瞧不起我,我也练过。”慕容婉秋感到莫名其妙。

莫如知道她只是赶在兴头上,忙着笑劝:“大小姐身子金贵,他哪配跟您比划?”

“不是说要陪我练武吗?为什么不能?是我说算还是你说算?”

遇见了如此执拗任性的主子,莫如心里连连叫苦:“当然是大小姐说了算。”

鹰不敢抗命,另外取来一把剑,摆出架招姿势。慕容婉秋丝毫不留情,挥剑就刺。怎奈她只学过几日拳脚,又怎么可能打胜经过严苛训练的鹰?刚过两招鹰就看出破绽,却不敢还手,只是敷衍招架。慕容婉秋打得渐渐腰酸臂疼,感觉手上的剑越来越重,没有刺中鹰还罢,反而“哐啷”将剑失手掉地。鹰硬生生地收剑,却终究迟了半步,眼见剑锋一抖,恰巧擦过慕容婉秋右肩。鹰吓傻了眼,连连退后,“扑通”跪倒,汗珠顺着额头往下直滴。

莫如大急,一面叫人给慕容婉秋包扎伤口,一面命人将鹰拖出去处死。慕容婉秋忍着痛拦住鹰:“是我不小心,跟他无关,快放了他!”

这声音清脆而柔和,稚气又动听,仿佛一股暖流直涌鹰的心。在此之前,自己即便犯了很小错误,也会受到严厉惩罚,更不用说是刺伤大小姐这等弥天大罪了。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怎么可能?正当他满脑子昏天黑地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莫如的断喝:“死小子,还不赶快谢恩?”鹰紧忙磕头谢恩,心已经“扑通扑通”地乱跳成了一团。九年了,这是他感受到的第一缕灿烂阳光。

的确,在禁院,这种情况是绝无仅有的。凌云山庄的护卫分普通护卫、随身护卫和贴身护卫三等。普通护卫皆从青壮庄奴中选出,由外院武房进行训练。合格者会被派往前院、外院和黑谷。而其中杰出者则被送往禁院进行专门训练,然后作为随身护卫守卫中院和内院。至于最终成为庄主和继承人心腹的贴身护卫,全部是在襁褓里就被抱进山庄的孤儿。他们每日接受着极其严酷无情的秘密训练,从身体到思想。谁都不晓得自己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所以说,进入禁院的人是值得羡慕的,而成为贴身护卫的人则是值得钦佩的。

慕容婉秋不清楚身边这些男孩经受过多少非人折磨,却很快从武场沉闷的气氛中嗅到了恐慌与血腥。与在三河村上学堂相比,同样有令自己佩服的师傅,只是莫如没有慈蔼的笑容,仅剩下恭谨和严肃的表情。同样有与自己同龄的玩伴,只是他们不懂玩闹欢笑,自始而终地默默站在身后,除了手掌红肿很高的鹰。

他并非因为失手伤人而受罚,而仅是因为慕容婉秋没有达到莫如的要求。右肩的轻微受伤令莫如被迫改变训练内容,在第一次课上只教慕容婉秋背诵武功口诀。无奈慕容婉秋对此打心眼里反感,半天下来也记不住。莫如表情更加严肃,瞥了一眼鹰。鹰似乎知道要干什么,迅速地走到前面,高高举起双手。莫如拿出一条薄尺,正准备打下去,却被慕容婉秋拦住:“为什么打他?他又没有错。”

莫如道:“大小姐背不下口诀,用心不专,应当受罚。”

“是我犯了错,跟他有什么关系?”

“大小姐千金之躯,属下不敢冒犯。大小姐要记住,今后无论是背口诀还是练拳脚,三遍后您若不能熟记于心,就会有人代您受罚。”莫如的声音出奇得高,语气也吓人得冷,只是看慕容婉秋的目光里还留着几分恭顺。

慕容婉秋听得难以置信,浑身僵硬得像一块冰。不过她很快就被刺耳的抽打惊醒了。在三十下让人心惊肉跳的无情抽打中,鹰始终紧咬牙关,未出一声。然而他眼角挂着的泪珠却逃不过慕容婉秋的双眼。受完罚,鹰向慕容婉秋和莫如谢恩,然后静静地退去。慕容婉秋似乎又回到了接引堂,听到了那些可怕的抽打声。如今自己不用担心受罚,然而却会有人因为自己而受罚。

下午,慕容婉秋在清风堂随孔昊读书。可她心里总想着鹰,想着他红肿的双手,想着他含泪的眼睛,始终不能安心。那火辣辣的疼痛仿佛在啃噬着自己的手,自己的心。孔昊注意到她的异常,却没有问出原因。面对意想不到的情境,慕容婉秋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好不容易挨到太阳落山,慕容婉秋无精打采地回到水月阁,一头扎进被窝,懒得动弹。她累得是身体,更是心。可轩端着银耳莲子汤来到床头:“小姐,喝口莲子汤降降火吧!”

“别来烦我!”慕容婉秋随手一撩,恰好碰洒了瓷碗。

“刺啦啦……”床罩立时被烧出碗大的窟窿,腥臭味迅速地弥漫整个房间。慕容婉秋从床上跳起来,直勾勾地盯着烧焦的床套,脸色惨白。好险!真的好险!可轩吓得失魂落魄,扑倒在地:“奴婢该死……”

慕容婉秋努力平复着烦乱惊慌的心神,将可轩扶起来:“我知道这件事跟你无关,别害怕。”

连日的委屈连同突袭的惊恐一下子冒出来,令可轩的眼睛再也承载不动那么多泪水。她又连忙跪地磕头:“奴婢该死。奴婢在大小姐面前是不该掉眼泪的,那样会不吉利。”

慕容婉秋心里发酸,蹲下身子紧紧抱住她:“以后不许你再自称奴婢,你不是奴婢,是我的姐姐。”

“小姐……”可轩刚刚抑制住的泪水又禁不住涌出来。

慕容婉秋道:“你要帮我,只有你能帮我。我们姐妹同心,永远不会再受欺负。”

“我去禀报庄主。”可轩哽咽着往外走,却被慕容婉秋一把拉住。此刻她并未被毒汤吓倒,反而显出了一个女孩少有的镇静和理性:“这件事干系太大,我们又没有证据,还是不要说出去了。义父会担心的。”

这场毒药风波虽然进行地无声无息,但在慕容婉秋心里却留下了沉重的阴影。她烦闷到了极点,感觉偌大的屋子像隐匿着刀剑的铁笼,随时能置自己于死地。她不想呆下去,拉着可轩往外走。婢女、侍从、护卫都恭顺地跪在路边,而她却感到更加不安。表面的东西永远不能相信,或许这些人里面就有下毒的凶手。当日孔昊在玉风亭中之言渐渐变得清晰。那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