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慕容婉秋问一句,严秋生身上就多一道剑伤,直到他全身血迹斑斑,再也找不到可以出剑的地方。严秋生像疯狗似的左右扭动着身子,接连的凄厉惨叫让整个天波门都哆嗦起来。钟义亭虽然恼恨他给天波门惹来灾祸,却实在不忍看到爱徒受此无穷无尽的痛苦,终于鼓起勇气:“荟子……庄主,求您饶了秋生吧,属下愿代他受过。”
严秋生疼得晕晕乎乎,但听到“荟子”二字之后机灵地睁开双眼。慕容婉秋没想到他能坚持到此时,有些意外,却不甘心罢手:“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给徒弟解围吗?去拿桶盐水来。”钟义亭不敢抗命,派人取来一桶盐水。
月影把盐水高高地举过严秋生的头顶。他眼内充满恐惧,脸色惨白如纸。他完全能想象出整桶盐水洒在流淌着鲜血的伤口上的疼痛。那种痛完全能够剥夺他的意志,甚至是生命。他拼命摇头:“不要……”
慕容婉秋硬生生地问:“说不说实话?”严秋生还在犹豫,整桶盐水已经毫无遗漏地泼在身上。那种剧痛是令人不可忍受的,他再次发出尖利的震耳欲聋的喊叫,却比以前嘶哑许多。他还有力气呼吸就已经是奇迹了,周身像被灼烧似的疼。
慕容婉秋又命人取来盐水:“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严秋生微微张开嘴,发出一点求饶声:“荟姐姐,不要……”
“你说什么?”慕容婉秋像突然被雷电击中似的,愣住了。
“荟姐姐,我是小回回。”严秋生有气无力地抬起头。
慕容婉秋“嗡”地失去了知觉。她努力使自己清醒,慢慢地靠近:“你真的是小回回?”
严秋生点了点头,眼泪一串串流下来:“刚才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像,没想到真的是你。”
慕容婉秋百感交集。行刺自己的杀手居然是小时候的玩伴,简直不可思议。她不再继续严刑逼问,对跪在地上的钟义亭道:“我把严秋生交给你看守。如果他跑了,天波门内谁都活不成。”
坐在窗前,凝望着那轮遥不可及的明月,慕容婉秋神色沉重。想到师傅战战兢兢地跪在脚下,想到小回回生不如死的惨状,她内心隐隐阵痛。在杀与赦之间,她绞尽脑汁。严秋生勾结金明山庄行刺庄主,无异于犯上作乱,乃是无可赦免的死罪。即便自己顾念幼时情结,金明山庄也绝不会留下活口。到时候她便是把严秋生推向另一个火坑。
而此时关押严秋生的柴房里,气氛更加凝重。严秋生被缠着棉布的绳索吊在中间,只能直挺挺地站立。不过对浑身伤痕累累的他来说,这应该是最舒服的姿势。吴紫瑛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小心地清理伤口,泪不停,手也不停。钟义亭背着手站在旁边,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守在门外的杭子华听得心里难受,急冲冲地推开房门:“师傅,咱们不能眼看着二师弟去死啊!送他走吧!”
“今天放走他,明天天波门就会血流成河。难道你想拿大家的性命去救一个犯上作乱的人?”钟义亭说得声色俱厉。
原本杭子华还期望慕容婉秋能够念在同门之谊的份上手下留情,但那些惨不忍睹的伤口让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气恼严秋生的胆大妄为,可他实在无法狠心不管,哪怕是为了吴紫瑛:“这里毕竟是天波门,咱们这么多兄弟,难道还怕她不成?”
钟义亭当即怒斥:“你怎么也不知死活?夺命十三客‘有令即行,出手夺命’,随便哪一组都能血洗天波门。如果换作其他门派,早已经横尸遍野,还容得你在这里胡说?”杭子华无话可说,紧握着拳头用力捶打门柱,直至鲜血流淌。吴紫瑛则哭得俨然成了一个泪人。
严秋生咳嗽几声,痛苦万分:“师傅,大师兄,别再为我费心了。是我连累了天波门,对不起。我是自作自受,死有余辜。”
这时,门被“吱呦”一声推开,慕容婉秋走了进来:“说得很热闹嘛!”
钟义亭怕杭子华被降罪,连忙诚惶诚恐地跪下:“属下教徒无方,请庄主责罚。”
“师傅是师傅,徒弟是徒弟,我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罪人。”与其说慕容婉秋是替钟义亭撇清罪责,不如说是替自己撇清牵绊。
吴紫瑛扑倒在地,紧紧抱住慕容婉秋的腿,苦苦哀求:“求您饶了秋生吧!求您了,我知道您是好人,别杀他……”
“你错了,我不是好人。”没有丝毫怜悯,慕容婉秋无情地将她踢开,转而冷冷地吩咐:“全都退下,我要单独审问严秋生。”
现在的严秋生无异于受伤的待宰羔羊,根本没有气力和精力应对严刑逼供。杭子华想阻止,却被钟义亭的一个警告眼神拦回。他隐忍着满腔怒火,无奈领命。吴紫瑛也被任潇和任泽连拉带拽地弄出柴房。
慕容婉秋深吸一口气,走近严秋生,压低声音:“你是为父报仇,对不对?”
“我爹走了,没多久我娘也跟着去了。我要为爹报仇,为娘报仇。”严秋生说得咬牙切齿。
“是凌云山庄杀了你爹,你来找我索命也是应当。可你怎么会和金明山庄联手?”
“娘走后我便流落街头,幸亏遇见师傅。本以为进了天波门就有机会报仇,哪知根本见不到庄主。后来听说金明山庄跟凌云山庄不和,就偷偷地帮他们做事,交换条件是他们帮我报仇。”
慕容婉秋又问:“那个天罡伏魔阵是怎么回事?”
“我只负责引你到竹林。至于什么阵,我根本没听说过。”
“你怎样和金明山庄的人联系?”
“每次都是他们联系我,我并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们。”
虽然未经过证实,但凭直觉,慕容婉秋认定严秋生没有欺骗自己:“我相信你的话。”
“谢谢。”严秋生嘴角一扬,扯出了感情复杂的笑容。
慕容婉秋怔怔地问:“我让你报仇失败,让你生不如死,为什么还要谢我?”
“小时候除了爹娘,你对我最好。杀了荟姐姐,我肯定更难过。所以谢谢你让我报仇失败……”
“别说了。”慕容婉秋厉声喝止,不想再听下去,“别提小时候,不然我会杀不了你的。”
严秋生苦笑道:“有缘相见不如无缘不见,那样我不会杀你,你也不会杀我。”
“缘分天注定,不由人做主。”说完慕容婉秋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