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斜照，余辉穿过残枝细叶被映成片片碎影。看着恭敬侍立的钟义亭，慕容婉秋心间一寒，柔声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师傅。”
“庄主，属下……”钟义亭更觉惶恐。
慕容婉秋拉他坐在石凳上：“世上之事难料的多，不变的少。但无论怎么变，有些东西是永远变不了的。”
钟义亭感慨道：“昨晚是荟子，今晚是庄主。已经变了。”
“庄主是荟子，荟子永远是荟子。”慕容婉秋淡淡一笑，“庄主未必是我所愿，门主也未必是您所求，其中无奈只有自己明白。”
“庄主说的极是。”钟义亭拱手附和。
“所以有时候一些不情愿的事还是必须要做的。”慕容婉秋突然挑高声调，并将装药的黑色瓷瓶递到钟义亭手中，“这瓶药能让严秋生去该去的地方。”
“求庄主开恩！”钟义亭跪倒在地。虽然心知于事无补，但他还是尽了身为人师的最后一份力。
慕容婉秋没有丝毫动容，残忍地吐露着威胁的话：“如果严秋生看见明早的日出，天波门绝对看不到明晚的日落。”钟义亭心抖如筛，迟迟说不出话。
可轩见慕容婉秋脸色渐冷，有些担忧，连忙道：“钟师傅是关心则乱，所以才一时失礼。他怎么会忤逆小姐的意思？钟师傅，我说得没错吧？”
“没错，没错。”钟义亭不敢再心存侥幸，颤颤巍巍地拱手领命。
想到要亲手处死爱徒，钟义亭心中犹如针刺般疼痛。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和天波门未被追究责任，已经是庄主顾念情分了。求饶显然无济于事，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的法子更是难以行通。严密监视的夺命十三客岂是轻易被蒙蔽的？
不知不觉地，钟义亭走回柴房。吴紫瑛冲上前问：“钟师傅，秋生会没事的，是不是？”钟义亭攥紧黑瓶，无奈地叹了口气。
杭子华听出悲凉之意，紧问：“她是不是不肯放过二师弟？”
钟义亭点点头，亮出黑瓶：“事已至此，只能舍弃秋生。”
“不——”眼泪像喷泻的瀑布般从吴紫瑛的眼里流出。
“这不可能，她不能这么绝情。”杭子华连连摇头，“师傅，您等等，我去求情。”
钟义亭拉住他：“没用的，我已经求过了。”
“她把二师弟折磨得那么惨，为什么还不罢手？难道她真的连一点情分都不讲？不行，我一定要让她改变主意。”杭子华甩开钟义亭，跑向客房。
混乱的吵嚷声打破了慕容婉秋渐入梦境的睡意。她听出杭子华的声音，披着外衣走出房门。深夜寒风凛凛，没有阳光下的柔顺与温暖，冻彻灵台。“如果你是为求情而来，就什么也不用说了，退下吧！”
“可……小师妹，看在同门情谊上，你就不能高抬贵手吗？”同门情谊是杭子华的唯一希望。
“严秋生行刺我在先，我处置他是天经地义。现在你们一个个替他求情，将我置于何地？难道错的是我？该死的也是我？小师妹也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慕容婉秋说得杭子华哑口无言。
回到屋内，可轩边斟茶边道：“小姐，既然决定了结果，就别再烦心了。”
慕容婉秋笑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您今天拿了一颗子午失魂散。”
“你呀……”慕容婉秋叹了口气，“是不是觉得我心太软？”
可轩摇了摇头：“您以前跟我说过小回回的事，也跟我说过钟师傅的事。所以我料定小姐不会无情无义。”
约摸四更时，慕容婉秋叫醒可轩，低声吩咐：“悄悄把解药给吴紫瑛，让她明日午时之前务必带走严秋生。告诉她，这件事不得透露给任何人，包括钟师傅和大师兄。要想保命，惟有从此隐姓埋名。”
这夜过后，天波门少了一对痴情男女，荒野间多了一对幸福鸳鸯。看着跪送的钟义亭，慕容婉秋忍不住上前相扶：“莫怪我无情，只是责任之所系，太沉太重。”
“属下明白庄主的苦衷。庄主没有怪罪属下，牵涉天波门，属下已经感恩不尽。”
慕容婉秋又威胁道：“我的身份秘密只允许留在这个大门内。如果有不该传出的话传出去，天波门也会永远成为秘密。”
“属下明白。”钟义亭不禁嘴唇发抖，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师傅，记住三河村的荟子吧！”带着别人对自己的凄怨，带着自己对这里的留恋，慕容婉秋继续东行。坐在马车里，望着窗外的秀丽山水，她不禁低声自吟：“几枝红雪墙头杏，数点青山屋上屏，一春能得几清明？三月景，宜醉不宜醒。”
渡过泉河，又走了半天，慕容婉秋突然对可轩道：“帮我个忙吧！”
可轩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糊涂了：“帮什么？”
“我先走一步，由你假扮我。”
“假扮您？”可轩惊叫起来。
慕容婉秋示意她小点声：“别让外面听见。”
可轩指着车外问：“您连他们也怀疑？”
“或许我不该怀疑，但把有些事串起来想想，我不能不怀疑。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
“他们整天围着马车转，怎么可能不让他们知道？”
慕容婉秋从包袱里拿出面纱：“这下就万事大吉了。他们即便有怀疑，也不敢乱说。”
可轩愁眉苦脸地问：“如果面纱被掀开呢？”
慕容婉秋笑道：“主子的面纱不是那么好掀的。”
“万一遇到什么事，我总得有人商量吧！”虽然慕容婉秋说得头头是道，但可轩仍不敢答应。
慕容婉秋命令停车，拉着可轩跳下来，冲后面高声吩咐：“金鹰，随我过来。”
被贬为普通护卫的金鹰是慕容婉秋破例带出来的。一路上他始终悄悄跟在最后，没有了过去身先士卒的气势，连话都难得说几句。大家都不晓得他被罚的缘由，也不敢问。令江湖闻风丧胆的“夺命金鹰”变成一只光毛秃鹰。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名字会再次从慕容婉秋的口中叫出，又是激动又是惊喜，紧跟着来到路旁树下，俯身跪地。
看着清瘦许多的金鹰，慕容婉秋有些心酸：“知道我为什么还带你出来吗？”
“奴才愚钝，请庄主明示。”
“因为只有可轩和你才是我真正最信赖的人。”
一向坚强如铁的金鹰竟然眼圈红润起来：“奴才对庄主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随后慕容婉秋说出金蝉脱壳的想法，让金鹰协助可轩。金鹰脸上立时显出熠熠光采，拱手领命。在僻静处对换外衣后，戴上面纱的可轩在金鹰的护卫下返回马车，慕容婉秋则偷偷溜走。大家以为是可轩奉命离开办事，谁也没有多加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