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水月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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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慕容婉秋一发怒,当下最着急的就是隆峰了。他密约高剑来到紫竹阁,像见到救命菩萨,倒身下拜:“高总管!现在只有您能救我呀!”

“隆峰,难道我派的人没有给你说清楚吗?”

隆峰立即从袖中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进高剑手中:“高总管,这是我好不容易凑来的。您要帮帮忙啊!”

高剑收起银票,忙把隆峰扶起,假惺惺地道:“每月至少上缴三千两,是你白纸黑字写下来的。现在不比从前,我能帮衬的就帮衬。大小姐刚刚接手,正愁找不到立威的机会。这不是老虎嘴里拔牙——找死吗?因为帮你求情,连我都差点被搭进去。既然大小姐给了三天时间,你就尽量把钱凑足吧!”

隆峰苦诉道:“您不是不知道,这回我把老本放了进去做这买卖,谁知道被姚大人给扣下了。姚大人天天找,那些买茶大户也急红了眼,我能有什么办法?您人面广,路子多,能不能帮我想想法子,或者在姚大人那里疏通疏通?”

高剑拍拍隆峰的肩膀:“我也有我的难处啊!今天跟你见面已经是掉脑袋的罪过了。上面不好伺候,怪罪下来吃不开。看在咱们多年朋友的份上,我再多提醒一句:凡是拂逆大小姐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说完他背手离开。

隆峰朝门口“呸”一声,狠狠地将唾液吐在地上:“狗仗人势的东西!”

在高剑那里没有寻到帮助,隆峰只好硬着头皮去衙门找姚力,却不想被挡在了门外。之后他又挨个拜访了商场上的朋友,却毫无收获。

傍晚,隆峰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家,脸色如同梅雨季节的天,晴不起来。全家人都知道他在为茶庄生意而犯愁,却谁也不曾想到大祸已然渐渐逼近。

隆峰除了女儿隆雪,还有一子,就是曾在紫竹阁与慕容婉秋对弈的隆玄。他发觉了父亲不正常的焦虑,趁吃饭的时候问:“爹,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吃饭,不该问的别问。”为了避免是非,凌云山庄始终暗中操作下属富商,从来不向外界公开透露。不仅富商之间不晓得究竟谁与凌云山庄有关系,就是富商家人也不清楚。这层身份是忌讳,是机密。如今危机迫在眉睫,隆峰更不敢随意说出来了。

隆氏将一碗汤送到隆峰面前,安慰道:“老爷,不管发生什么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想到原本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因为自己的无能而要到暗无天日的黑谷里度过余生,隆峰除了叹气也只有沉默。他懊悔了千万遍,却想不到一条出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他体会得实在太深了。

隆玄急得摩拳擦掌,忍不住道:“爹,有事就说出来,大家帮忙想办法。自己憋着管什么用?”

“爹,是不是因为我?”隆雪来回揉搓锦帕,低着头喃喃抽泣。

“别胡思乱想,跟你有什么关系?”隆峰实在吃不下,起身离开,还是同样地沉默。

隆玄不甘心,追到后院。皎洁的月光下,父子俩迎面而对,却默默无语。良久,隆峰才开了口:“玄儿,回去吃饭吧!”

“我是隆家的男子汉,理应为爹分忧。别再把我当小孩子。”

“意气用事解决不了问题,特别是在云城这种地方。记住爹的话,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要好好照顾你娘和妹妹。”

隆玄听出诀别的味道,急问:“爹,您如果还当我是您亲生儿子,就说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万般无奈之下,隆峰讲出了事情原委。隆玄大惊,仿佛听了一段遥远的神话,难以置信地问:“如果交不齐银子,他们真的会把我们都抓进黑谷吗?”

隆峰点了点头:“黑谷是凌云山庄最恐怖的地方,凡是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如今大小姐盯上了我,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分明是巧取豪夺。”隆玄愤愤不已,一拳击在树干上,鲜血直流。

“如果不投靠凌云山庄,生意根本做不到现在,黑风寨和白莲帮早把咱们吃干净了。”接着又是隆峰的一连串叹息,“今年本就年景不好,几处茶庄都收不上茶叶,欠下不少债。好不容易弄回了一些上好的茶叶,又被姚大人扣住。就算现在能要回,只怕也来不及卖出去。卖房卖地的我也想过,终究是杯水车薪。这是天亡我隆家啊!”

“不是还有两天吗?一定会有办法的。我决不会让凌云山庄欺负咱们隆家。”隆玄信誓旦旦地下着决心,却也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隆家因为慕容婉秋的一句话而陷入了水深火热,而慕容婉秋则正享受着有滋有味的生活。清早,一顶青花小轿被抬出了凌云山庄大门。今天是林家庄祭祖的日子。作为远道而来的“林家小姐”,慕容婉秋当然要在众人面前做足了样子。半路上,她偶然看到隆玄狼狈的身影,感到奇怪,立即派月尘查探。转念一想,她又觉好笑。明明仅有一面之缘,自己为何对他这般关心?那种感觉是不自觉的,是出于内心的,是从未有过的。不过很快,重重琐事便把这种感觉覆盖了。

直到傍晚时分,慕容婉秋才突然想起早晨的冲动,立即询问月尘。而月尘带回的消息无疑让她更加冲动。“隆玄是隆峰的儿子?怎么会这么巧?”慕容婉秋很惊异。

月尘又道:“今天隆玄一直在到处借钱,但收获不大。”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慕容婉秋不知从哪里来得怒气,竟然大吼起来。

在月尘的脑海里,主子是一座冰雕,总是平静得让人寒冷,寒冷得让人敬畏。然而这次,在近乎没有理由的情况下,她反常地动怒了。月尘战战兢兢地跪下磕头:“奴才该死。奴才回来的时候见您没询问,所以就……”

“去跪门吧!天亮再回来。”月尘磕头谢恩。

“跪门”是内院对贴身护卫的特殊刑罚之一。犯错者要跪到禁院门口,任由来往武童“唾其面,批其颊”而不得反抗。这样做,一是提醒他们不要忘记禁院所学,二是要在精神上给与强烈的羞辱。试想,一个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的武功高手,要跪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要接受那些小弟弟的惩罚,怎么能不羞愧难当?其实这对那些武童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有效的提醒:身为奴才,今后无论多么风光,一旦有违主子心意,照样会受到严厉惩罚。

这一夜,月尘是在羞辱与痛苦的煎熬中慢慢度过的,不过他依然不清楚自己究竟错在何处。其实他完全不用花费心思去想,因为在禁院学到的规矩里,主子惩罚奴才是天经地义,而奴才根本没有资格去想主子在想的事情。他只要懂得服从就足够了。

其实慕容婉秋也同样过得糊涂,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何惩罚月尘,为何如此失态。这些年来,她见识过形形色色的男人,但隆玄无疑是特殊一个,无意的接触,单纯的相识,无关身份、利益和争斗。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很好。可他终究只是一个下属的儿子,自己不该放不下。在床上辗转难眠的她甚至冒出大胆想法,要放隆峰一马。然而义父那里该怎么交待?一旦得知真相,义父必定对自己起疑,更会迁怒隆家。

想着想着,鸡鸣声又响了起来。慕容婉秋来到厅堂,急传黑色夺命客。四个身着黑衫,腰系绿丝带的人躬身走进,俯身跪地。他们就是风擎、风岩、风扬和风贞。慕容婉秋吩咐:“风擎,通知姚力,立刻归还隆家打算卖给福泰茶庄的茶叶。风岩,通知宋明,让福泰茶庄今天以略低于市价的价格到隆家收购茶叶。风扬、风贞,把那些在隆家茶庄预订茶叶的主顾找出来,引他们去福泰茶庄。”四人领命而去。

今日的云城,最热闹也最忙乱的当然要数隆家茶庄和福泰茶庄。隆家否极泰来,不仅得到“从天而降”的茶叶,而且将其全部换成了现银。福泰茶庄的掌柜曹永因为得到指示,不敢怠慢,亲自带人来收购茶叶。慕容婉秋心里惦记着此事,也晃晃悠悠地来到隆家茶庄前面,悄悄躲进人群。她见平时潇洒倜傥的隆玄像小伙计似的忙里忙外,颇觉好笑。

不经意中,曹永最先看到了她,立刻赶过去:“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我只是碰巧路过,你们忙吧!”

这时隆玄也发现了慕容婉秋,又见曹永一副恭谨模样,心生好奇,放下手中货物走过去:“原来姑娘与曹掌柜相识。”

曹永连忙介绍:“隆公子,这是我家林小姐。”

难怪会有倾城脱俗的气质,难怪会有艺惊四方的才华,原来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竟然出身富商之家。看来这次的“雪中送炭”也是她的杰作了。向来自命清高的隆玄正在被一点点征服。然而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个救隆家于水火的大恩人也同样就是那个逼隆家走到绝路的大小姐。在欣赏、惊叹之余,隆玄才想起致谢:“林小姐义伸援手,隆家上下感激不尽。”

慕容婉秋笑了笑:“无利不早。林家从来不做吃亏的买卖。”

明明是热心相助,为什么说得如此冷漠?明明是近在咫尺,为什么犹如相隔万里?隆玄有些失望,生涩地挤出话:“林小姐不愧出身商家,算计得真是精细。”

“公子一定有许多事需要处理,我就不打扰了。后会有期。”说完慕容婉秋主动离去,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只留下隆玄寻觅留恋的目光。